胡任冀回到温鸢省的时候,拖着两个大箱子,用指纹打开了门。
一推门,家里空空荡荡,并没有陶兰溯的身影。
胡任冀倒也没那么期待陶兰溯会出现在家里,毕竟人家神仙也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他应该习惯陶兰溯不会带他。
他不过只是陶兰溯的战友。
而且住在一起,人家是辟谷的神仙,不需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家庭良夫;人家武力值超高横扫千军万马,他只会躲在角落,一点忙都帮不上;人家超度千千万万,他只会阴阳嘴遁。
这样看起来自己其实毫无用处。
胡任冀将行李箱打开,看着一袋子的苹果,还是不禁晃了神。
他对于陶兰溯来说最大的价值应该就是活着。
他将苹果拿出来,放在冰箱里,系上围裙,挽起毛衣,浸湿抹布,一一打扫起来。
自从从冥界出来之后,他脖子上的印记也随之消散,真的很像是只是去做了一场梦。
只有左腕上的红绳才能告诉他,他和陶兰溯还有点关系。
他们不过就是连朋友都不算的战友。
一个恋爱脑和一个没七情六欲的神仙。
这辈子不可能得到什么,也不能转正。
胡任冀收拾完家里外面已经接近黄昏,自己只好简单做些生命维持餐,默默留了一个人的饭量。
万一今晚陶兰溯回来就饿了。
他都给忘记了,陶兰溯看不上这些人间的吃食,能看上的只有好吃的苹果。
人和神是不一样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
胡任冀熬了一个通宵,谁也没等到,也没等到什么响声,在日升他终究蜷缩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陶兰溯消失的第三天。
“哥哥!”小鹿穿着稍微薄的棉袄,在山底向他招手。
她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嘴唇有些发白,但是脸上非常开心,蹦蹦跳跳向他跑了过来。
“小鹿,你慢点!”身后的妈妈提醒道。
“知道啦!”小鹿扑在胡任冀的怀里,“我马上就要去上学啦!”
“真好。”胡任冀看起来兴致不算太高,话也变少了。
“小鹿夏天去上一年级,我先给她报了一个书法课。”年轻的女人走了过来,将手套给小鹿带好,“让她先适应一下学习的环境。”
“小鹿这么快就学习。”
“书法课可好玩了,老师是一个大胡子老师!”
“是吗?”胡任冀接话道,“多长的胡子?”
“比哥哥的头发还长!”
“小鹿,还在调皮。”年轻女人笑着将对话打断,“我们是上来见阿伯的。”
胡任冀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真是这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杏哥哥没和你一起吗?”
“没有。”胡任冀他都找不到陶兰溯去了哪里,劫绳也没了感应,像是这个世界突然消失一样。
为了避免在家里胡思乱想,胡任冀出来活动一下,一路就到了文笔阁放松一下心情。
潜意识好像在告诉他,他要来提醒自己,好像试图在告诉自己,看看阿伯背后的生灵,他这一切都不是梦,手上的红绳是特殊的,陶兰溯是真实存在的。
他其实很担心这人。
究竟去哪里了呢?
“没事,哥哥不要灰心!”一行人向文笔阁出发,小鹿走在最前面,“说不定是杏哥哥工作很忙呢!”
“好,我不担心。”胡任冀看着手腕上的劫绳,劫绳真的很普通,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九重天留下来的东西,更像是大街上小店铺就能买到的东西。
温鸢省有些回暖,文笔阁的周围也看着有了些许生气。
“爸爸!我走不动了!”小鹿还没到半山腰就开始喊着。
这可是保留节目了。
“好,爸爸背着你。”
“小鹿,曾经那个要爬上文笔阁的人去哪里了?”胡任冀嘲笑她。
小鹿别过头,“哼,哥哥你等着咯!”
小鹿真是有种特殊的魔力,在她身边总能不自觉被正能量感染,不自觉恢复活力。
文笔阁聚集了一群小学生,叽叽喳喳将阿伯团团围住。
胡任冀头一次在现实见到如此盛况,“这是?”
“哥哥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每年快要开学的时候,都是文笔阁最热闹的时候。”年轻女人解释道,“当年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老人都说开学一定要来文笔阁,开学后步步高升,这是这里老传统了。”
“那我们当时来的时候是淡季。”
“是老人和我们讲的,辈辈传,辈辈来。”年轻女人继续解释道,“阿伯是不是之前给了你一支笔?”
胡任冀想起来之前阿伯确实给了他一支英雄牌钢笔,这段时间太忙都给忘记了,现在那只笔还放在家里的书房,“我都给忘记了。”
“这也是传统,每个来文笔阁的旅客都可以得到一支笔,走之前找当地刻字的人刻上自己名字,就跟现在的文创一样的概念。”
胡任冀说:“下次记得拿上来。”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但是传统一直没变。”
“这里之前是供奉着神吗?”
“以前的时候,供奉着这里最大的考神,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有人来拜一拜。”
“这个神有名字吗?”胡任冀看着老伯身后的金色生灵,多了一分的安心。
“慧神。”小鹿喊道,“这个我知道哦,传说中他一下子就考上状元!可厉害了!”
“这么厉害,现在呢?”
“现在不搞迷信那一套了,人家都去庙里拜大神。”
小鹿差不多休息好了,从爸爸身上下来。
“小鹿等等。”年轻的女人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白色的针织帽,“别冻着咯。”
“妈妈,我一点都不冷。”小鹿嘴上这么说,可是将帽子又拉了几分,转身就跑了。
慧神……这应该说的就是阿伯身上的生灵吧。胡任冀看着那位神仙专注的样子,如果没有大碍,留在这里其实也挺好,但是今天的金色好像有些虚无缥缈的浅淡,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可能是天有了生气,金色的轮廓在蓝色衬托下没那么耀眼。
小鹿哒哒挤过小学生人群,站在阿伯旁边的石凳子上,大喊道:“下一个是谁?”
是我!
是我!
……
小鹿像个老大,掐着腰向吵闹的小学生喊道:“拍好队!不要插队!”
“谢谢你们。”胡任冀看着小鹿这番模样笑道。
“我们很喜欢小鹿,应该感谢你联系到我们。”年轻女人开始回忆道,“之前我还怕小鹿不会喜欢我们,在家我和亲爱的一直都在忐忑,老早就盯着那个表什么时候到约定的时间。”
“小鹿很喜欢你们。”
“是啊,那天在车上,拉着我的袖子……”年轻的女人突然哽咽了起来,“叫我妈妈。”
身边的男人拍着她的背,“别伤心了。”
“这种感觉,好奇妙。”年轻的女人说。
直到黄昏,小学生在有序组织之下纷纷下了山,阿伯将所有的字刻完,估计是长时间刻字,扶着墙,在几人搀扶下才费劲地站了起来。
“阿伯为什么不在山下刻字?”胡任冀问。
“山上有感觉咯。”老人紧紧握着他的手,走路十分费劲。
年轻女人在一边劝道,“阿伯,明天咱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身体好得很咯。”
小鹿拽着妈妈的兜,“爷爷,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阿伯还是倔强地拒绝了。
胡任冀现在的他还不想回去,就算回去了也是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于是山下老乡处在旅馆开了一间房。
“阿伯。”傍晚胡任冀找到阿伯,“我还想要一只钢笔。”
“你等我,我给你拿。”阿伯慢慢转过身,去自己工具箱里面找笔。
胡任冀接过黑色的英雄牌钢笔,笔的款式很老,但是质感十分舒服。他双手捧着,伸直了胳膊,“阿伯,我可能明天要走了,你能现在帮我刻字吗?”
“可以咯,可以咯。”阿伯点点头,拿出缠着一圈一圈灰色布条的刻刀,一块灰色的抹布蘸了蘸水,擦拭笔杆。当笔杆锃光瓦亮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灰眸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胡任冀。”他郑重其事说:“古月胡单人任北田共冀。”
他开始刻字。
“慧神。”胡任冀叫着。
阿伯的动作僵住几秒,继续在笔杆上刻字,“胡。”
悦耳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我不是来接你走的。”
“任。”
“你有办法联系到翟唐上神对吧?”
“冀。”他刻下最后一个字,上面抹了一层金箔,随后拿起抹布擦了几遍,“年轻人,你认识我?”
“谢谢慧神。”胡任冀将笔接过来,“按道理,翟唐上神在你附身的时候就应该出现,但是这次并没有。”
胡任冀将钢笔拿在手里,欣赏着这如此清秀的三个字,眸子里是转瞬而逝的温柔与持之以恒的坚定,“我要见她。”
因为陶兰溯和翟唐在一起。
他还是很聪明的。
如果你找不到我,那我会千方百计找到你。
胡任冀摸着自己手上的劫绳,“慧神,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