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社区及消防救援人员反复核实,社区内部并无铁丝捆绑问题……”
一旁的电视正在这样报道,似乎是官方的新闻发布会。电视里一个正装男人正在一五一十念着通稿,时不时低头再抬头面对摄像机。
“是阳嵇州的大火吗?”
两个大妈坐在店铺外面,虽然已经是冬天,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出来团聚八卦。
“听说死了12个人……”
“怎么死的?”
“说是烧死的。”
她们还在冷风中讨论着。
张源从殡仪馆走出来,自然是听到了官方的新闻发布会,自然也听到了别人的讨论,无意间听到这些还是心里感觉拧巴难受。他紧握着火葬结算单,结算单一角被捏得十分皱皱巴巴,久久难以平静的手逐渐麻木。
这结算单还算热乎。
因为姐姐就在刚刚火化了。
“网上所传安全通道被铁丝封锁的图片均为以假代真……”电视中的声音再次传来,“蓄意传播,对事实加以揣度……”
“现在网上的人就喜欢瞎传。”一旁店的大妈说道。
“看个热闹,别胡说。”
“官方都说了还能有假?”
“说不准。”
……
今天,格外冷。
张源将单子折起,放在黑色羽绒服的兜里。他在殡仪馆外面站了许久,一直在吹着冷风,但是街上没有一辆出租车,好像在殡仪馆就不是一个地方。
他被吹得有些冷,双手放在兜里保暖,还是忍不住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同学!”
有人喊了他,一个男人长相有些奇异的美,具有魅惑的攻击性狐狸眼,看起来像个狐狸,但这人语气却很温和,“同学!在这里是打不到车的。”
“谢谢。”他走掉了。
他不太喜欢那样不怀好意的眼睛,远远一看就知道这人是来找他的,目标明确,不像是普通拉客的人。
“需要我载你一程吗?”胡任冀跟在他的身后问他。
“我不做黑车。”
胡任冀承认他这种奇葩的搭讪方式,确实是看起来像是黑车司机。
张源走得飞快。
“我去墓园!”胡任冀高喊着,掉头去开车。
张源很快就甩掉了胡任冀。
奇怪的陌生人。
张源这样想着,自己继续停在一家奶茶店门口等着出租车。
可是拦下好几辆车,司机听到去墓园大多数直接说不送。
真是……张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觉得这是必然的结果,他还是挺能理解这种现状,自己继续在冷风口等着。
一辆老旧的红旗皮卡停在他的面前。
“同学!我去葬园。”胡任冀快速手动摇下来车窗,用一个友好的笑容问着, “要不要捎你一程?”
又是这个奇怪的陌生人。
张源拒绝了,打开手机准备软件约车。
“你是找不到车的。”
“多少钱?”张源问他。
“免费。”
更加可疑了。
张源还是走了。
胡任冀一边慢悠悠开着车,一边和他聊天,“我真的不是黑车。”
张源继续走着。
“你叫张源,对吧?”胡任冀问道。
张源倔强地向前走。
“我认识你的姐姐。”
张源停下脚步,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人,这人着装质感不一般,气质也不一般,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
“你是谁?”
“我是胡任冀,古月胡单人任北田共冀。”
“不认识。”张源继续向前走,“我是不会做你的车的。”
他们家不会认识这种有钱人。
他宁愿走过去。
“这条路很长,你走到那里,墓园就关门了!”胡任冀说道。
张源回头看他。
“张源,请上车吧。”
张源坐在副驾驶,手机开着导航,冻得发紫的手指紧紧握着手机,泛白的手机壳紧紧裹挟着手机,他警惕看着窗外,试图判断周围的环境。
“你放心,我纯好人。”
张源不会相信这种话语。
“你就跟个刺猬一样,难怪你姐姐那么担心你。”
张源紧紧握起右拳。
一股幽幽的香气从前方车载香薰传来,淡然的清香,让人很安逸。
“可以把香关了吗?”
“哦,这不是你想的那种香,我们家里用的香,不用担心。”胡任冀将香气关上,任女士最喜欢这种香气,每次回家都要三熏,说什么去晦气,久而久之胡任冀各省的车上都有这股香。
“谢谢。”
“不用谢。”
张源精神紧绷,但是这段路的长度有点过于长,不知道是怎么了,张源在这慢慢悠悠的道路上依靠着窗户睡了过去。
他来到墓园,姐姐的墓前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女。
男人身形挺拔,左手背在身后,一身黑色的西装,右手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这很像是古典电视剧里侠客。
少女穿着素静单薄的白色长裙,草编帽子上还有一个纯蓝色的蝴蝶结。
那是姐姐,靠着背影就看出那个少女是谁,张源不会认错。
“姐?”张源在雨中向姐姐狂奔而去。
姐姐是你吗?
张源突然动作慢了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他在几米的远处突然停了下来,慢慢走向了他们。
“姐,是你吗?”
他试探性问道。
如果不是怎么办?姐姐会怪他认错人吗?
少女在此时转过身,“小源。”
张源难以置信,继而从心底感到庆幸,还好他没认错。
而且那是一张完好的脸。
自从那场大火后,他再也没见过姐姐完好的脸庞。
这一切仿佛是在做一场梦。
张源在雨中笑了起来,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的脸被浸湿,“你的脸……”
“已经好了。”
哪个人不爱惜自己的脸。
可是他姐姐死前,在病床上,只有缠住的一圈又一圈绷带。
全身烧焦,面目全非。
“姐姐。”张源走进想要碰触她的手,被一旁的人拦了下来。
张源看着身边的男人,他疏远冷漠,眼底看不到一丝的情绪,他看向了姐姐,想问的话在卡在喉咙处。
“你还好吗?”少女问他。
“我很好。”张源回答道。
“你以后要好好学习,好好努力,考一个好的大学……”
这像是遗言。
他的姐姐在病床上一直没醒过来,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睡梦中安稳死去。
“姐……”,张源情绪突然崩溃。
“别哭,你看姐姐很好。”
张源抹着眼泪,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姐……”
“请问我可以抱抱他吗?”她在询问陶兰溯。
“你觉得呢?”陶兰溯反问。
她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慢慢蹲下,宽慰地笑了起来,“看到你没事,太好了。”
印象里
他姐姐就像是玫瑰
红与白
都是烂漫的晚霞,绚烂的避难所。
微微细雨
花与刺
都是平和的落日,温暖的避风港。
就像那天落日,她将他死死护在身下,成为他永久的安全屋。
这就是他的姐姐。
会笑,会扭捏,会彷徨,就是不会悲伤。
“小源。”
姐姐叫他,他抬起了脸,哭得泣不成声。
“加油。”
这打气,为何看起来如此苍白无力,如此悲伤。
他的姐姐在梦境中逐渐消失。
“姐姐!”张源呼喊着。
“我在,我一直都在呢。”少女看向他,泪花在眼眶打转。
少女的身影越来越透明。
张源握了握拳,向前抓道:“你别走啊!”
姐姐哭了。
那是张源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泪。
陶兰溯将他拦下,左手出现的千转琉璃灯旋转着炫彩的光芒,他将伞倾斜,遮住张源的身形,试图为他遮住从天而降的大雨。
“你姐姐走了。”陶兰溯说。
张源还在哭着,雨滴顺着潮湿的碎发不断滑落,“姐姐。”
“姐,你可一点都不会哭。”
“姐姐已经长大了,当然不会哭。”
“那我到时候看你结婚的时候会不会哭,到时候你哭了我第一个上台嘲笑你!”
可是在生命即将燃尽的时候,她都没有落泪。
为什么……为什么这次却哭了。
“同学!同学!”胡任冀摇醒在副驾驶睡着的张源。
张源迷迷糊糊醒来,狼狈地擦掉了脸上的泪,身上还在湿漉漉的。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到了。”胡任冀说。
张源望着墓的方向,“我一直在车上吗?。”
“怎么了?”
“我有下车吗?”
“可能是我的车漏雨,抱歉,我这辆车有点旧,早该把车顶换掉的。”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张源表情木讷,面如死灰。
“没有事情。”
“你是来接我见姐姐的,对吧。”
“我是送你的,你在说什么呢?同学,你该不会是睡个觉脑子睡坏了吧?”胡任冀不是有意隐瞒,是如果不这么骗他,陶兰溯会强制篡改他的记忆,到时候连家人都没见到,更是可怜。
“那我不进去了。”
“好吧,真看不懂你们小朋友。”
“姐姐她,已经和爸妈团聚了。”
“世上多别离,节哀。”胡任冀打着方向盘。
张源闭上了眼睛,将眼眶里剩余的泪花逼出。
“没事吧?”见张源又哭了起来,胡任冀还是忍不住关心道。
张源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和姐姐分开。”
“意外总是这样猝不及防,你要学会忘记,这样……”
“你觉得一命换一命公平吗?”张源仿佛根本没听,直接打断胡任冀的话。
张源只需要一个倾听的对象,胡任冀回答他的问题,“公平。”
“我觉得不公平。”张源睁开了眼,绝望透过他的睫毛,“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因为你值得,所以才公平。”胡任冀拍了几下他的肩膀,“砝码在秤上是公平的。”
“你根本就不懂!”张源将他手打掉,一边说一边情绪崩溃,“你不懂!那是我的姐姐,你不懂我们的感情。”
“张源。”
“那是我的姐姐啊!”张源向他喊道。
“我知道,她是你的姐姐。”胡任冀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细语道,“但是,在你姐姐的眼里,你就是她的所有砝码。”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不需要她护着我!”
“你姐姐想。”
“你根本就不懂,你们为什么擅自带我来见她!”
胡任冀被他拽住了前襟,“你冷静点。”
“你根本就不懂!”
“我不懂。”胡任冀握住他的手,“但是我知道你如果再也见不到她,你是无法释怀,将在困境里徘徊。”
“不会的,你根本就不懂。”张源慢慢松开他的衣领,情绪根本止不住,“我不想见她。”
“好,那现在给你一个选择,选择忘记你的刚刚经历的一切,你愿意吗?”
不愿意,张源愧疚的心态再次占据内心,蜷缩在车座上哭着。
今天的雨格外大,今天的天气格外冷。
墓碑上,椭圆的遗照是那张朴素纯良的相片,那是第一个魂魄相机拍下的照片。
但是幻境里是彩色的,墓碑上的是黑白的。
一束红玫瑰与白玫瑰混合花束放在她的面前,陶兰溯手上拿着千转琉璃灯,望了一眼遗照,撑着伞离去。
[翟唐:陶神,谢谢你。]
翟唐的声音从界传来。
[翟唐:你这次不带胡任冀吗?]
[陶兰溯:你话太多。]
陶兰溯故意将胡任冀支开,只为了这次他可以离他远点,直觉告诉他,如果胡任冀去了,将会大事不妙。
而且砝码……杆秤……师兄你是要告诉我什么呢?陶兰溯暂时还想不明白,但他知道,知道胡任冀不掺和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出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