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三年添香楼
莲蕊摸着身上的衣裳,全新的蓝色丝绸,上面绣着白色的牡丹,金边压成,在光下闪着明艳的如水光辉,外面罩着一袭纱衣,朦胧淡蓝如海雾起。
她第一次,穿上这样的好衣裳。
她马上要□□了,老鸨给她特意添置的锦绣铺的上好衣裳,她对莲蕊寄予厚望,指望她当添香楼的摇钱树,当然要好好打扮打扮。
这样的衣裳还有三套,都是锦绣绫罗,老鸨说客人来了,不能一直逮着一件衣裳穿,客人容易厌。但是莲蕊换了这件,就不想再穿那几件了。
“换好了吗?”梅姨的声音响起,带着珠帘的清脆碰撞声。
“好了。”莲蕊闷闷的开口,准备起身开门:“妈妈。”
还没等她开门,梅姨迫不及待的推门进来,眯着眼睛打量莲蕊,满脸堆笑:“哎呦,我就说我眼光毒嘛!你姐姐还说你穿这身不好看,我看啊,比天上神仙还美三分!浣纱!赶紧扶你姑娘出去玩玩。”
“是,”丫鬟浣纱走上前,老鸨不放心:“姑娘磕到了撞到了,仔细你的皮!”
莲蕊皱眉,老鸨理好莲蕊鬓边发丝:“好啊,记得,遇见人切莫说多了话,莫要东张西望的。多往那繁华的地儿去,遇见真的公子王孙,你也记得。只能留名,你可千万别留个情啊。”
“莲蕊记得。”
“走吧。”老鸨满意的拍拍她肩膀,莲蕊麻木的走出青楼,楼下客人们炙热贪婪的目光戳在她脊背上,她已经习惯了。
“哟,这妞好啊,老鸨你怎么藏起来了!都不给我们说说啊。”
“说笑了,她啊,还没接客啊。”
“老鸨你出个价吧,我绝不还价!哈哈哈!”
“你出的起嘛!没有百两,拿不下来!”
……
浣纱替莲蕊戴上面纱:“姑娘,莫听了,那些人都是到不了您房中的,就会耍嘴皮子。老鸨那么好,您将来肯定是和贵公子在一起的啊。别理他们。”
“你懂什么?”莲蕊叹口气,目光悲戚:“这是现在,几年之后呢?等年老色衰,又待如何!还不是混迹他们一起?”
浣纱皱眉,赌气起来:“不会的,姑娘,姑娘你人这么好,怎么会遇不见好人呢?我说不会就不会!”
“行了,”莲蕊笑笑,看着浣纱气鼓鼓的样子笑:“快些走吧,你想去哪里?我们去。”
“哎,不是妈妈吩咐要去瞻华衢吗?”浣纱懵了。
“我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莲蕊叹气:“去不去有什么分别吗?”
“哎,那我们去旁边的孝肃街吃一会点心…然后再去瞻华衢好不好,吃饱喝足好上路嘛!”浣纱兴奋起来:“走嘛走嘛!姑娘~”
“蠢丫头,什么吃饱喝足好上路,那是给要砍头的…”莲蕊突然顿住,眸中掩不住的失落,她又何尝比那砍头人好呢?老鸨现在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不就是想从自己身上捞好处吗?
那砍头的,一刀下去,干干净净了。她却如凌迟一般,一点一点的被消磨掉青春,一辈子不得出头。
脏了,老了,死了,然后就要堕地狱了吧。
“我想吃那个玫瑰蜜饯,”浣纱笑嘻嘻的抱着莲蕊胳膊:“去嘛姑娘~去嘛~”
“好好好,”莲蕊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到了蜜饯店,老板摇摇头,说今天的蜜饯都卖掉了。
浣纱失落的不得了,莲蕊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记得戏楼那里,有玫瑰蜜饯,就是从这里进的呢!走,我们去看看戏吧。”
“好啊,”浣纱笑眯眯的扯着莲蕊到了戏楼,莲蕊看一眼今天的戏码,是玉堂春,她垂下眼帘,顿时没了心情。
台上的名妓玉堂春和王公子,历经艰难,终于得喜结良缘,看哭了好多的观众,莲蕊却兴趣缺缺,她看过的青楼女子多了,都是逢场作戏罢了,谁动真情?
不是她们无情,实在是不敢用情。
世间多是薄情郎,哪个肯携手百年同堂?
莲蕊看向浣纱,浣纱看的津津有味,一边不忘记往嘴里塞蜜饯,吃的满嘴糖渍亮晶晶的,莲蕊一笑:“给我一个?”
浣纱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的吃着看着,莲蕊无可奈何,突然有身后人递过来一个蜜饯:“小姐,这里有啊。”
身后有嬉笑声,莲蕊红了脸不敢回头,身后人又开口:“怎么了?我这蜜饯没有毒药没有砒霜的,怎么就吃不得了?”
莲蕊知道遇见了流氓,想起身换个地方,谁知道那流氓先一步拽住她:“妞赏个脸,不要我急了,往你嘴里塞啊!”
“你干什么!”浣纱反应过来,气的把手里蜜饯一丢就是上前:“混蛋!放开我们姑娘!”
流氓一看更喜了:“哟,小妞带劲啊,你和你们姑娘一起来的?来来来,我旁边正好有两个位置。”
莲蕊一看周围没有人敢作声,都低着头害怕的样子,知道这流氓不好惹,只能忍气吞声:“浣纱,我们走吧。”
刚刚起身走出了几步,那流氓也跟了上来,堵着她们两,莲蕊咬着嘴唇,心里发慌。
眼看那流氓就要把她逼到角落里面,一个白色的袖子突然打到了她面前,带着一股草木的清香,莲蕊抬头,一下子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好看的人。白皙如玉的面旁上,一双眼睛明亮而温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蹁跹。他鼻梁高挺,说不出的俊逸。朱唇不点而红,仿佛那雪山间幽然开放的血莲花。
他含着淡淡笑意,仿佛对着所有人笑,但笑意不到心里,他身上的白色衣裳不染尘埃,乌黑的青丝柔顺的垂在脑后,黑如墨,白如雪,仿佛山水画一般美好。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莲蕊盯着他看,忽的红了脸低下头去,那人旁边,还有一个锦衣公子,俊朗不已,只是脸上的煞气逼人,流氓看到那白衣人,脸上色意顿生,那锦衣公子轻轻咳嗽一声,流氓吓的魂不附体:“爷,小的没看见您在这里!爷恕罪!”
流氓怎么屁滚尿流的被赶走的,莲蕊不知道,她只是偷偷的看那个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和旁边的锦衣公子言笑晏晏,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莲蕊,许是看见她红着脸咬唇的局促样子,冲她一笑。
一笑间,融雪消冰。
莲蕊红了脸,迈着小步子有些扭捏的走了,离开了戏楼又恨自己,干嘛不多看他一下嘛。
浣纱赶上莲蕊,喘着气:“姑娘!姑娘!还好没有事!”
“嗯,还好有人帮了忙。”莲蕊扶住她。
“对了,你谢过那个公子了吗?”浣纱突然开口,笑的暧昧:“我看那个公子品貌无双,而且身上的衣裳价值不菲啊,腰间玉佩更是上等的好玉,一定是一个贵公子…姑娘,你不留个名字吗?”
“瞎说,”莲蕊嘟嘟囔囔:“我怎么留名字?”说着,心里跳的更厉害。
留名字,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不留…难道就怎么错过了?
留,不留,留,不留……
她低着头,突然一回头,咬牙想去试试,却一下子撞到一个陌生的怀抱里面,她抬头,那个惹的她心里小鹿乱撞的容颜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莲蕊脸烧的更厉害,赶紧要离了他怀抱。
“等等。”他突然开口,一把拉住她不让她离开,莲蕊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他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纯白外袍,愈加显的长身玉立,他把外袍递给莲蕊:“春寒料峭,姑娘穿的这么少,当心受凉。”说着,把外袍披到她身上,说着,冲她一笑,头也不回的离开。
莲蕊心里跟放烟花似的,她今天穿着衣裳出来,明眼人都知道她是什么人,放眼街上,有哪一个正经女子穿的这么暴露媚俗?
他大概也看出来了吧…
莲蕊突然有些沮丧,她披着白色袍子,觉的有什么护住了她。帮她阻挡住外界一切令她不安的打量。
“姑娘姑娘!”浣纱红着脸:“千杀的!赶紧回去!”
“怎么了?”
“你那个…”浣纱看着莲蕊背后隐隐约约透出来的一点点颜色:“你你你…没有感觉吗?你那个来了?”
“什么?”莲蕊还沉浸在美色温柔里。
“葵水…”浣纱极为艰难的开口,莲蕊一下子愣住了,看着肩膀上的外袍,突然明白了什么。
根本不是什么春寒料峭,而是他看见了……
莲蕊脸蛋爆红,羞到不行。
第一次见面,被人调戏,第二次见面,冒冒失失还被他看见丢人的东西……
哀嚎一声,莲蕊回去了。
脸是红的,心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