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科举手记 第8章 咕咚？咕咚！

随着这咕咚一声响起，何七的心也跟着噗通跳了一下。这……何明玉这是也跟着一起跳进水里去了？她跳得这么果断，应该会水吧？

可惜何七高估了何明玉，她并不会。她看着那池子好像不是很深，是顾少棋太矮才会这样上不来，可她咬牙跳进去才发现，她的脚也够不着底。于是这池子里扑腾的人变成了两个，两个人忙里偷闲地对视了一眼，陷入了一瞬诡异的沉默，接着就不约而同地扯起嗓子嚷了起来，连着这池塘里的泥都被掀了起来。

老天啊，何七不用看都可以想象到外头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了，何明玉明明是去救人的，怎么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呢？何七只恨自己现在是个婴儿，若她是个行动自如的成年人，这会儿早就一手一个人把他们两给捞起来了。

好在方才去给何明玉端午饭的丫鬟这会儿总算是回来了，她端着盆回屋里，没见着何明玉的人，只听见何明玉的叫声。

“快来人啊，五姑娘落水了！”这丫鬟的呼唤声总算是传到了屋外，不一时，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急忙赶来。有眼尖的很快就认出来另一个落水的小孩是顾家三郎，这下可不得了了。卢氏很快就陪着顾夫人一起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李夫人。因着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把其他宾客请走，原本寂静的小院一下就变得嚷乱起来，众人都想来凑凑热闹。顾家跟新来的通判是亲家，这热闹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平常肯定是看不到的。

陈姨娘是跟在最后头来的，她的脸并色不好，出了这种事，接下来的宴席是别想指望了。且出了这种事，他们最先想到地还是找卢氏。自己今日原本是众人簇拥着，现下骤然被冷落，心中自是不悦。

但陈姨娘还是凑上前去，只见落水的两个孩子已经被救了上来，一个是顾家三郎，每咳一下就吐出一团水来，小脸因为不断咳嗽而变得通红，顾夫人将人抱在怀里，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而另一个落水的便是何明玉了，她除了浑身的衣裳都湿透之外，看着倒是没有其他的不适，毕竟她只是短暂地掉进去了一会儿。

然而，这对比落在旁人眼里，也许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陈姨娘状似担忧对何明玉道：“五姐儿，你怎的会和顾家三郎一起掉进去了呢？瞧你，上回贪玩摔的疤还没好呢，妾来帮你擦擦。”陈姨娘这话说的，便像是默认了何明玉是因为贪玩跌进水中，还连累了顾家公子一起。不明所以的宾客们一下便将目光投到了何明玉的身上，顾夫人也被引了过去，只见自家儿子几乎浑身虚脱，而这何五姑娘还好端端的站在那儿，她眼中滑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狠厉。

何明玉即便是平常再迟钝，这会儿也觉出不对来，但陈姨娘并未直接点明此事，叫她也不知从何处反驳，只得攥紧拳头站在那儿。

饶是在屋里头的何七只能听见外头的说话声，见不到众人脸上的神情，都觉得有一丝尴尬，更别说还是个孩子的何明玉了。看来这陈姨娘果然深谙“说话的艺术”，何明玉明明是去救人的，她一句话就能将这事给颠倒黑白了。

眼看着陈姨娘就要拿出帕子去擦何明玉的脑袋，她的手却在即将碰到那一刻被人狠狠打开了，是卢氏，她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烦，睖了陈姨娘一眼。陈姨娘被这一挡，才怯怯地把手收回去，帕子掩着嘴角，似乎对卢氏很是畏惧。她这一举动，叫在场众人都不禁各自猜想起来，卢氏这般护着，莫不是这顾公子落水真的跟这位五姑娘有关吧？

此事顾家三郎已经从不断地咳嗽中缓了过来，顾夫人一边抹着他额上的水，一边着急道：“棋哥儿，谁带你来此地的？你又如何会落水？”然顾少棋并不答话，只把嘴抿得死紧，一副誓死不肯开口的样子，看来还是急着何明珠的嘱咐。

“你要把你娘急死是不是？”顾夫人方才问询赶来是面色惨白，连走路都差点走不稳了。这顾老三是她最小的孩子，平时也是疼得紧，从小到大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险境。

而陈姨娘此时又开口道：“棋哥儿，这儿是正房的后院，可是五姐儿要带你来此处耍的？”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陈姨娘一而再地把矛头指向何明玉，惹怒了卢氏。她被卢氏这一斥，又捂着心口戚戚然道：“妾，妾也是担心五姐儿。”她说完这话，发觉一道微凉的目光朝这头看来，回望过去，居然是通判夫人。

李夫人神色淡淡，但陈姨娘只觉有一种自己的小心思都被看穿的感觉，飞速转回了头。

“我问你，可是五姑娘带你来这儿的？你怎么掉下去的，和她有没有关系？”然顾夫人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毕竟这是最大的可能，她此刻疾言厉色，仿佛已经认定了此事。

“顾夫人……”卢氏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被一直不肯说话的顾家三郎打断了：“不是的，不是的，玉姐儿是来救我的，她叫不来人，所以才自己跳下来的，结果她也不会水。”

“那是谁带你来的？是不是有人把你推下去的？你若是不说，我便把你身边的人押起来一个一个盘问！”

“娘，我说，我说，”在顾夫人的威胁下，顾少棋不得不开口，嗫嚅这道，“是，是二哥和明珠姐姐，明珠姐姐要带二哥逛园子，我走不动，明珠姐姐就叫我待在这儿等着，我，我看到池子里有鱼，想凑近点看，结果掉进去了。玉姐儿是来救我的。”

顾，何两家生意上的往来多，所以孩子们都是互相认识的。顾夫人自然也晓得何明珠是谁，她仔细回想，果然不知从何时起二儿子就不见了踪影，陈姨娘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也没有一道跟着来这儿。

听到何明珠也掺和进来了，陈姨娘的神色一瞬变得难看起来，不复先前那般从容。在里头听着的何七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就叫风水轮流转，才不一时，被众人打量的对象就变成了陈姨娘，她方才是大出风头，谁不知道何明珠是她的女儿？

“他们两个人呢？是不是还在逛园子？”顾夫人愤愤回头，怒视陈姨娘，“还不快把人给找来！”

“顾夫人，您是误会了……”陈姨娘咬着唇，泫然欲泣，可惜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无法打动暴怒之中的顾夫人，只指着陈姨娘道：“我能误会什么？难道不是你女儿带我儿来这儿的吗？”

顾家经营镖局，且里头的镖师都武艺高强，押镖几乎从不失手，临江不少商户都要找顾家押镖运货，顾家大郎又在高中之后娶了通判的女儿，顾氏在临江可谓是风头正盛，于是这会儿也没人敢站出来阻止顾夫人发难，甚至还有不少人隐隐期盼着看着顾夫人会如何出手整治何家这个小妾。

“这些事先不急，棋哥儿湿成这样了，还是先换身干净衣服，回去用热水泡泡要紧，不然该着凉了。”通判夫人却在此时发话了，她虽然声音不高，但却成功将顾夫人还没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她喉咙里。她大儿子将来走仕途少不得要岳父提点，也不好此时驳了亲家的面子，况且她说得也没错。

是以顾夫人只狠狠剜了陈姨娘一眼，便叫人将棋哥儿用干净衣裳裹起来抱走了，自己也和李夫人一道走了。其余人见没有戏看，也各自散场了，好端端的满月宴就这么狼藉地散场了。

陈姨娘低着头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方才通判夫人那句话听着像是给她解围的，但她总觉没有这么简单。卢氏见她这样，冷笑一声，道：“你好自为之。”说罢便牵着明玉走了。

此事如此收场，确实叫何七感觉出了一口气，但这口气好像却并没有出到底，毕竟陈姨娘只是心中不痛快了一下，除此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大影响。

然而何七却想错了，这日何佑回来，一脸怒容地便冲进了陈姨娘的院中，不一会儿，便又能听到何明珠哭天喊地的声音和陈姨娘的哭诉声，这样的事在何家可是头一回，谁不知道何佑对陈姨娘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脸都没对陈姨娘红过一次。

闹出这么大动静，卢氏自然也知道了，她叫来何佑身边的小厮平安，一问才知是顾家今日突然说以后不会再给何家押镖，可现下春令已至，何家的新茶已经采摘了一批在制了。原本制好后便要送往各地，现在用惯的镖师却没有了。且这些货大多是年前就有人下定的，本就是拖不得的，这会儿重新再找镖师有得耽误时间，且水平肯定不如顾家的那些。

何佑在顾家问了半天，只得人家一句冷冰冰的话，说是顾家三公子现在还尚在病中，家主和夫人都无意打理生意上的事。何佑这才想明白顾家还是在为半月前满月宴上顾少棋落水的事不满。他那日其实听说了这事，可顾家当时并未说什么，何佑便写了一封信致歉，顾家没回信，他忙着监工采茶也没放在心中，对陈姨娘也是一如往常。

可何佑今日才知，那日之事还没过去。后宅卢氏和陈姨娘之间的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但他觉得都是些小打小闹，并不妨事。可这次后宅之事居然波及到了何家的生意，这可是何家立身的根基，何佑这才不得不重新回忆起自己之前的决定，让陈姨娘来管家，真是对何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