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还没查清楚,动什么家法!快拦住老爷!”卢氏说完着急起身,都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叫人把何七一道抱上,不放心把她一人留在屋里头。
何佑来后,院子里头是吵吵嚷嚷的,他要唤人拿棍棒来,几个仆妇围着他,另几个堵着门,不让外院的人进来。见卢氏来,何佑一手指着何明镜,怒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什么东西,竟起了残害手足的念头,枉我先前信你能管好家,结果呢,连个孩子都管不好,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敢害!”何佑如此生气,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疼爱何七,见不得她受罪,只是怕这件丑事又传到了外头,像上回陈姨娘那样影响何家的生意。
“老爷,事情究竟如何还没查清,你便要不分青红皂白动家法了吗?上回珠姐儿不也是险些将顾家三郎害死了吗,老爷不过斥责几句,就轻饶素放了她们,明镜也是你的女儿,怎的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要喊打喊杀的?”卢氏现在对何佑没有指望,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而何七也在这时醒了过来,卢氏回来之前,她一直在噩梦当中,梦见那双要闷死自己的手,接着便是何明镜冷冰冰的眼神。总算醒来却发现自己被抱到了外边,环视一圈,见何佑,卢氏,还有跪着的何明镜,方才又隐隐约约听见了卢氏的话,她便大概摸清了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了。
何佑先是被卢氏一噎,然后才道:“那能一样吗?害死一个外人,和害死自己的亲弟弟是一回事吗?况且珠姐儿也是无心之举,她呢?我看她是故意存了这般心思。你看看陈姨娘处,璋哥儿每日带着念哥儿读书,珠姐儿也在读女四书,再看看你这里,你如何教养自己的孩子?竟弄出这些腌臜的事儿来!”
卢氏对于陈姨娘与何佑前几日重归于好的事自然是晓得的,但并未放在心上,不想这会儿何佑还拿陈姨娘当刀来扎她。卢氏不屑再与何佑争辩这些,只对何明镜道:“镜姐儿,你同娘讲,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娘知道,你绝不是会去害七弟的。”
何明镜直挺挺地跪在那儿,清瘦的脊背一动不动,听必卢氏的话,她低下头去,道:“不,今日就是我,七哥儿险些闷死了,娘方才没有问玉姐儿吗?她肯定告诉你了。”
“她亲口承认了,你还想怎么替她狡辩!”何佑暴怒,这回仆妇也拦不住他,眼看着她一掌就要落在何明镜头上,卢氏却用力将他打开,道:“你这孩子,到这时候了还在犯倔!总归是这院子里的人,我就算一个个搜,一个个问,也总能查到是谁对你弟弟下的黑手,你又何故要这般!”
何七在李妈妈的怀里瞧着何明镜,只觉得奇怪,就算何明镜有欲害她之心,为何要大咧咧地承认,这不是将真正的凶犯放跑了吗?她手里从那人手指上拽下来的指环微微发烫,只要将这个交出去,一切便能水落石出,但何七不懂何明镜想要做什么,便也没有动作。
“好,好,事到如今,你还要袒护她,”何佑指着何明镜的手在发抖,“我就不信,这院子里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见到她犯错的。”
院子里头静默一瞬,接着便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老爷,我…我见着了,晌午后屋里无人,乳娘见七公子睡着,也去吃饭了。我本想看看七公子,却见到二姑娘先我一步进去,把七公子翻了过来,还将七公子用被子包起来,要闷死七公子。我上次被二姑娘骂过一回,一直怕她,不敢上前,好在五姑娘很快就来了,救下了七公子。”这丫鬟出来,便拿出帕子嘤嘤哭了起来。
这人的声音很熟悉,再见着她的脸,何七便是手心一紧,此人正是那个要闷死她的丫鬟——琴桃。
“你听到没有……”何佑正要朝卢氏发难,刚刚仿佛钉在地上的何明镜却是突然起身,朝琴桃走去,仰头看她,道:“我进屋时屋里根本没人,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将七弟翻过来闷死他的?就算你在门口瞧着,有东西挡着,你是如何看得这么仔细的?我为何不能用帕子直接闷死他?或是用被子罩住他?你说得这么细致,我看你才是要害死七弟的人!”
琴桃被说中,拿着帕子捂脸的手止不住抖起来,但又不能叫人看出她在害怕,只能将帕子将整张脸都盖住。
“你还要狡辩,她看到了,自然是对你犯下的事情一清二楚,你还想将此事推脱到别人身上……”何佑气急,再次抬手,可这时一声婴儿啼哭叫他的手再度停下。他回头,只见何七正朝着琴桃的方向使劲嚎哭,小手里举着一枚明晃晃的金指环。这是何七在挣扎时从琴桃手上扒拉下来的,可能是作案时太慌张,琴桃并未注意到她的指环掉了,后来即便是发现了,何明玉又寸步不离地守着何七,她也没法子去拿回来。
与琴桃相熟的丫鬟很快就认了出来,道:“这不是琴桃最宝贝的指环吗?她向来不离身的,怎么会在七公子那里!”
卢氏顿时明白过来,厉声质问琴桃道:“按你方才说的,你根本没碰到七公子,你贴身的指环又如何会在七哥儿身上握着!”
“我,我没有……”琴桃本就是害怕卢氏查到自己身上,又想从何佑那儿讨赏,这才大着胆子出来当这个证人。她本就惶惶了一下午,现在被揭发,更是一句辩驳的话都想不出来了。她膝盖窝挨了一脚,趔趄着便跪了下来,也没力气起身,狼狈的匍匐在地。
“你一个丫鬟,哪里来的胆子谋害主家!我问你,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般行事!”
琴桃慌乱地用手撑起身子,目光在地上不安徘徊,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没有,没有……是我,夫人上月扣了我的赏钱,我心有不满,才起了歹念。”
“你说不说实话!”一个仆妇上前就是对着琴桃的脸扇了两巴掌,不消片时,琴桃的脸便肿了起来,可她只是一味地哭,不肯再多说半分。何佑这时候倒是安静了,负手站在一边,也没了方才的气焰。
“你说不说!”又是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在院中响起。
只是这琴桃依旧什么也不肯说,一直快到天黑,她脸都快肿成猪头了,也是咬牙说这是自己一个人做的。卢氏原本还想继续审,可何佑却是道,道:“行了行了,这丫头不肯说,你又能审出甚么来,我看还是赶紧将人送问官府,叫衙门里头的人去审她!”
卢氏虽然百般不愿,但正如何佑所言,真要用大刑,也只能让官府来,因这琴桃并不是家生子,也并未同何家签什么身契,一家子都在外头,若真是闹出人命来,也不好收场。这丫头这样都不肯松口,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卢氏只能答应,嘴里骂道:“贱人,官府的手段你没见识过,我看你的骨头能硬到几时!”
琴桃听到何佑和卢氏这般决断,终于是面露惊惧之色,害人性命可是大罪,左右是逃不了一死,若她去官府受不住刑,吐出了什么,那她家里人谁帮她照顾着?琴桃想起前几日陈姨娘允诺她的话,狠心将上下牙膛紧紧一合。那几个去拉她起身的仆妇见她拉不起来,这才注意到她嘴角冒出新吐的血来,掰开她的嘴一看,慌张道:“这丫头要咬舌自尽!”
闻此变,卢氏怔愣一瞬,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叫郎中来,救回来再送官府,难不成要她死在这院子里吗!”卢氏说完,堵在院子中的人总算四散开来,琴桃还吐着血,流了满身的衣裳。她这样子,即便是救回一条命来,也说不出话来了,就算是想撬开她的嘴也无从问起了。
……
今日的这一番乱子因琴桃自尽不得不结束,回屋后,安顿好何明镜和何明玉两个小孩,卢氏总算是能消停片刻,待屋内的其他丫鬟走后,李妈妈才敢开口问道:“夫人,琴桃那丫鬟起先就动过要去陈姨娘那边的念头,这回的事,搞不好就是陈姨娘指使这小贱人的,方才为何不直接同老爷说?”
卢氏却是摇摇头,道:“她起过念头,却也没有实证,不过是下人间传的几句话,你瞧老爷今日偏袒的模样,光说说,他肯定是不会信,说不准,还会觉着我们在构陷他心尖尖上的人。琴桃什么都不说,陈姨娘肯定早就拿住她什么把柄了。也是我不好,逼得镜姐儿还想出这种下策来,叫她一个小孩家家的……”
此时的何七听着卢氏和李妈妈的话,心里头凉凉的,亏她还觉着自己算是个心眼多的,可现在看来,这个家里,上至陈姨娘这样的大人,下至何明镜这样的小孩,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稍微使点小计谋。她的那点心眼,只能被叫做窟窿!
事已至此,何七只有一个念头了,她要考科举!在何家的咸鱼躺平生活是想都不要想了,没被他们不声不响地弄死就不错了。读书求学虽苦,可只消考取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她也有能安身立命的本钱,带时候离开何家自立门户,便不用被何家的明枪暗箭波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