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几人看见客厅里居然跪着一个陌生男人,都愣了愣,互相询问着:
“这谁?”
“不知道,外面偷偷跑进来的乞丐?”
“哦,那找两个人把他扶出去吧,来,我先跟你们说说从哪开始改,这桌子太占地了,也一起先挪出去……”
看见一下进来这么多人,盛宝山默默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可他马上就要被人架着丢出去了,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挣扎着大喊起来:“你们是谁!别动我!这是我家!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你家?”为首长相凶神恶煞的壮汉一愣,也不跟人聊装修计划了,径直走到他面前。
盛宝山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强忍着恐惧看着对方:“对,这就是我家,我在这住了十几年,不信你去问问邻居!”
壮汉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似说谎,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昨天办过户手续时,来的女人身上还缠着绷带,露出的手腕上都是青紫的伤。
他当时热心问了一嘴,对方说是不小心碰到的,明显不愿多聊,他也就没有追问。
现在看来,恐怕是家丑不愿外扬。
难怪这房子卖这么便宜,原来是背后还有这么个隐患,不过卖给他,那也就算不了什么大事了,对方可算是找对了人。
壮汉不作恶,可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尤其他们这些人讲义气,更看不上盛宝山这种欺软怕硬打老婆的废物,当即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我管你住了多久,房子已经卖给我了,那这就是我家。”
“听着,给你半个小时收拾东西,收拾完赶紧滚,不然别怪我送你去警局。”
“没我的同意,你待在这儿就是私闯民宅,懂不?”
壮汉本就长得凶神恶煞,周身还带了这么多人,一看就不好惹,盛宝山就是一百个不愿意,也不敢顶嘴。
被人盯着收拾了衣服,他就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
拖着行李箱跪立在地上,回头望着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如今大门紧闭将自己关在外面,盛宝山头一回感到茫然。
他怎么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难道真的是报应吗?
现在他身无分文,只剩下一些衣服和一部旧手机,脚废了,房子也没了,以后又能去哪呢?
想到刚才在屋子里,那些人将自己错认成了乞丐,一股浓浓的屈辱感就涌上心头。
报应?盛宝山可不信报应,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无恶不作的人,就算真有报应,一时半会也轮不到他身上。
说到底,他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是拜那对不听话的母女所赐。
盛宝山拖着行李箱,艰难地膝行下楼,离开小区。
路过的人看见他,纷纷避让,原本还有人想来问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可对上男人阴鸷的眼神,顿时吓了一跳,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盛宝山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心中仇恨更甚。
他现在就像一只过街老鼠,所有人都嫌弃他,虽然没有人表露出来,但盛宝山知道,他们一定在心里嘲笑他。
既然他不好过,那对母女也别想好过。
想甩开他过上好日子?门都没有!
出了小区后,盛宝山来到了人来人往的集市街道上,互联网发展尚不成熟的时代,实体行业仍处于一派欣欣向荣。
街上行人很多,盛宝山一扫之前浑身的阴沉,努力挤出憨厚的表情。
他捧着一张婚纱照,露出脚上恶劣的伤和明显骨折的小腿,一次次拦住行人凑过去问:“不好意思,你见过我的妻子吗?”
…
周五晚上盛宝山昏睡过去后,盛繁星就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和董鑫月两人连夜坐火车离开了夷湖市。
第二天临近中午,两人才终于抵达目的地,拖着行李来到预定的酒店休息。
虽然身体疲惫,但终于逃离了那个承载着无数痛苦回忆的地方,董鑫月明显心情十分愉快,盛繁星也替她高兴。
两人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睡了个午觉稍作休息,就爬起来和之前联系好的中介碰面,去看房子。
之前等待的几天时间里,两人就看了不少房子,最终挑了几套出来作为备选,就等着实地考察。
下午将筛选出来的几套房子都看过一遍后,董鑫月就做好了决定,让中介帮忙联系房主,准备去办过户手续。
中介难得遇到这么爽快的客户,高兴之下,主动帮她们和房主交涉,对方同意给她们抹了零。
这一下足足省了七千三,董鑫月欣喜之余,不忘连连道谢,办完过户手续后,将那三百块给人包了个红包。
这一路上聊过来,中介对两人的情况也有了些许了解,收下红包后,当即热情道:“我下午也没什么事了,你们行李放在哪家酒店?我跟你们一起去拿吧,正好我就住在你们新买的房子附近。”
她是开着车来的,董鑫月带着个孩子又没车,行李多的话肯定不方便。
她好心相帮,董鑫月自然感激,但犹豫片刻,还是摆手道:“不用了,这多不好意思……”
盛繁星站在旁边,疑惑地眨了眨眼。
中介像是也没想到会被拒绝,愣了愣,便客气笑道:“行,你们还有别的事吧?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再见啊。”
中介驱车离开,盛繁星站在房产交易中心门口,看了看头顶的烈阳,终于还是忍不住扯了扯董鑫月的衣袖:
“妈妈,为什么不让她送我们?”
董鑫月低下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很多人贩子都会假装成热心肠,专门骗那些想贪便宜的人,把她们拐走。我们的新家离酒店也不远,打个车过去就好了,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可是,这时候又没有手机打车,都是在路边拦计程车,没有网络监控,那不是一样有风险吗?
“……好的。”盛繁星应了一声,没有将心底的疑惑说出口,只是默默观察着董鑫月。
两天后,她基本看出了问题所在。
大概是因为那一段失败的婚姻,哪怕已经离开了夷湖市,远离痛苦源泉,过去的经历仍然在董鑫月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变成了一个极端的风险厌恶者。
除了必要的交流,她几乎不与除盛繁星以外的任何人社交,长相凶戾的人在她看来需要远离,慈眉善目的人在她眼里也成了居心叵测的伪君子。
毕竟她曾经的丈夫也一度表现得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可事实上他却是一个畜生。
因为害怕又一次遇到那样的人,董鑫月在自己周围竖起了一圈高高的围墙,拒绝再与任何人建立亲密的社交关系。
可这也困住了她自己。
周日一整天,董鑫月都在外面找工作。
下午回来,她又急急忙忙整理东西,为明天带盛繁星去办转学手续做准备,并开始为她未来的学校生活而担忧。
新学校的老师同学好不好相处?会不会有同学欺负星星?或者因为她是新转来的而孤立她?
董鑫月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可能性,告诉盛繁星如果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告诉她,脸上的担忧凝成了实质。
盛繁星只能乖乖应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
等董鑫月稍停下来,她才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妈妈,你下午找到工作了吗?”
“没有。”董鑫月忧心忡忡地摇头。
梧州市的发展水平和夷湖市区别不大,她原以为找个和之前类似的工作并不难,可结果却四处碰壁。
这倒是在盛繁星的预料之中,梧州市所处的省份偏南,而夷湖市位于华中偏北的省份,看起来发展水平差不多,但实际上梧州市的市场开发程度远比夷湖市高。
夷湖市菜市场的摊贩多为散户,而梧州市这里,各个分区的集市被几个大公司管理着,菜市场的摊位费明显高了一倍。
一听到那吓人的摊位费,董鑫月没有细问,就起了退却之意。
实际上,那多出来的摊位费可以看做是集市所属公司提供的服务收费,包括安保监控,货物运输和摊位清扫等工作,能够让她轻松很多。
由于分区管理,集市数量比夷湖市少,各个菜市场的人流量也很大,生意能比以前在夷湖市时好上数倍。
只不过,多多少少还是要起早贪黑。
而且卖菜的利润本身就不高,就算生意比以前好,实际收入也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盛繁星没有和董鑫月说这些。
她想了想,董鑫月学历不高,想找一份好工作确实不容易,但她手脚勤快,厨艺也很好。
盛繁星提议道:“妈妈,你可以去摆摊,到学校门口或者夜市小吃街卖冷饮赚钱,现在天气越来越热,肯定会有人买的。”
夷湖市的夜市无非就是烧烤炸串,但梧州市就在省城旁边,受其带动,夜市的繁华已经初见雏形。
可能是因为生活太苦了,董鑫月嗜甜,普通的家常菜她做得就很美味了,在甜品这方面更是颇有研究。
当然,蛋糕那些她是没有条件学的,但双皮奶、绿豆汤、冰粉,各种水果奶昔之类简单的东西她没少做。
一开始是因为盛宝山怕热,有时候又没钱舍不得开空调,不想喝酒的时候,便会指使她做些冷饮解暑。
慢慢的,她才有了这么一个爱好。
提起摆摊,董鑫月有些犹豫。
同样是受累,摆摊肯定比卖菜赚钱。
盛繁星说得信誓旦旦,董鑫月自然心动,只是她不太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去买一杯家里随随便便就能做的冷饮,这东西可没什么技术含量。
见此,盛繁星也不再多说,看了看天色,干脆拉着她出门,去最近的夜市实地考察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