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社会学概念叫做“家暴遗传”。
家暴影响的不仅仅只是几个人,这种暴力关系极有可能延续到下一代身上,继续祸害下一个家庭。
种种例子表明,那些小时候曾经遭受过家庭暴力的孩子,长大后极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和他们的父母走上同一条路,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在这些孩子们身上打了代表罪恶的烙印。
董鑫月不懂相关的理论,但她听人说过暴力基因会遗传,盛宝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盛宝山的父亲崇尚棍棒教育。
他们两个人是自由恋爱,当初,知晓了盛宝山凄惨的童年之后,董鑫月一度十分心疼他。
那时候,曾有人劝过她,让她不要和盛宝山在一起,他们觉得盛宝山在那种家庭长大,以后说不定也会和他的父亲一样。
当时的董鑫月对此不以为是,相反,她认为正因盛宝山经历过家暴的伤害,往后才更加不会变成那个样子——那时候的盛宝山对她很好,从不和她生气吵架,连说话都轻言细语。
所以她不顾朋友的提醒,毅然决然嫁给了盛宝山,和他一同来到夷湖市定居。
最后,现实给予了她迎头一击。
过往的那些事情,董鑫月其实很多都已经记不清了,可在听到盛宝山大喊出的那些话时,这部分记忆却立刻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这些虽然是委托人出生之前的事,但因为幼时父母关系还很和睦,董鑫月经常会和委托人说一些爸爸的事,所以对于盛宝山的一部分过去,盛繁星也知道一些。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董鑫月。
其实,早在董鑫月明确表达要和她一起行动后,她当时准备的计划就完全可以作废,换成另一种更简单,也更温和的做法。
比如,直接在晚饭里下药。
不需要迂回婉转,不需要用上那些图钉,毕竟她们最终的目的只是暂时控制住盛宝山,离开这里。
但盛繁星没有改变主意,而是仍旧实施了原本的计划。
她并不是一个崇尚暴力的人,但终究是一个孩子,不说她从委托人那里接收到的大片灰暗记忆,就说当天晚上董鑫月护着她挨的那一顿打,这些都促使她对盛宝山产生了报复心理。
仅仅只是带着董鑫月离开这里,盛繁星并不满足。
她们要走很简单,可董鑫月这些年挨的每一顿打,委托人无尽噩梦中的惶恐惊惧,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盛繁星承认,自己或许的确是有些被影响到了。
可她只是想教训一下盛宝山,让他也尝尝那种终日生活在家暴阴影下如惊弓之鸟般的滋味,为董鑫月和委托人出一口恶气。
她有理智也有自制力,绝对不会将类似的手段用到无辜的人身上。
可……董鑫月会相信她吗?
盛宝山被绑在椅子上,看不到身后的场景,可却能看到盛繁星的脸,见她露出紧张的神色,一时间笑得愈发猖狂。
盛繁星抿了抿唇,瞥了眼地上脏兮兮的抹布,那根擀面杖还放在餐桌上,可她有些不敢再当着董鑫月的面打盛宝山。
她环顾四周,只想找个别的什么东西将他的嘴重新堵上,不能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犹豫间,董鑫月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冲刺到了她身边。
盛繁星没有当过母亲,想象不到董鑫月现在的心情,更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董鑫月走了过来,如同一名等待法官宣判最后下场的囚徒。
随后,盛繁星被董鑫月一把拉到身后,女人高高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盛宝山的脸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董鑫月几乎用了十成力气,盛宝山的猖狂大笑声戛然而止,头向一边歪去,右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起来。
“闭上你的臭嘴!”
董鑫月恶狠狠瞪了眼盛宝山,不等后者再说些什么,就捡起地上的脏抹布又堵住了他的嘴。
迎着男人愤恨的视线,她叉腰冷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懦夫吗?星星敢反抗,你呢?你在你爸面前说过一个不字吗?”
“盛宝山,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废物!”
结婚十几年,董鑫月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男人的本性,更知道如何一击刺穿他的内心。
他怎么配和她的星星比?
她苦命的女儿,被逼疯了也只是分裂了一个保护者人格出来,至今都躲在身体里,不敢再看这个世界,又怎么会去伤害别人?
至于另一个星星,董鑫月也对她很是放心,哪怕这几天她动不动就给盛宝山来上两棍子,可董鑫月看得出来,她仅仅只是在替自己和女儿出气,本身并不热衷于暴力宣泄。
这与盛宝山使用暴力时,那种毫无理智,甚至享受其中的疯狂截然不同。
董鑫月相信盛繁星。
但她见不得盛宝山诅咒自己的两个孩子。
本质上,她自己大概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过去几年里,她只能逆来顺受,可一朝翻身,看着眼前男人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的眼神,看着他被绑在椅子上只能任由她打骂的狼狈模样,董鑫月只觉得心中痛快不已。
盛宝山,你也有今天啊!
“老实点。”又给了男人一巴掌,董鑫月嘴角含笑,心情舒畅,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怒视,回过头问:“星星,没吓到吧?”
盛繁星摇摇头,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
“那就好,我继续去整理东西了,他再不老实,你就喊我,我来教训他。”
“好的妈妈。”盛繁星乖乖点头。
董鑫月心中一软,动作温柔地替她理了理头发,才又回到了主卧去。
人一走,盛繁星刚才的乖宝宝形象立刻变了模样,她轻啧一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用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盛宝山:“你这么大了,不会还打不过你爸爸吧?”
“唔唔唔唔唔!!”我要杀了你!
眼看男人双目猩红地冲自己怒吼,盛繁星就知道他又犯病了,只好拿起擀面杖给他治治。
下午,董鑫月拿着两份文件出了门。
盛繁星则是留守在家里,用之前的老年机一一联系上了委托人的朋友们,和她们好好道了别。
她隐隐有一个想法,不过7777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暂时联系不上,要等之后对方出现才能确定可不可行。
得知她要转去新学校,几个朋友都非常不舍,纷纷和她约定以后要多多给自己打电话。
其中甚至有一个女孩当场哭了起来,让盛繁星不要忘记她,搞得她手足无措,哄了好久才哄好。
小孩子之间的友情啊……
打完电话,盛繁星放下手机仰躺在床上,怔怔看了天花板许久,最后渐渐睡了过去。
傍晚,董鑫月办完手续回来了。
卖房的事当然也是她出面,房子已经过户了,她和盛繁星清点了钱,就去厨房做晚饭。
吃完晚饭,照例给盛宝山喂一杯水。
这几天母女俩时不时就要出门,盛宝山也没当回事,他饿都快饿死了,喝点水不光能解渴还能垫垫肚子,别说是加了小料,就是掺了尿他恐怕都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喝完没多久,他就陷入熟悉的昏睡当中。
日升月落,天空终于放晴。
没了雷雨降温,整个老式居民楼小区都被炙热的太阳烘烤着,温度急剧上升。
盛宝山醒来时已经临近正午,客厅紧闭几天的窗户突然打开,刺目的阳光令他一时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抬手去遮。
手掌盖在眉眼上投下一片阴影,盛宝山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他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大变。
那母女俩连夜跑了!
盛宝山当即就想起身,可腰部和大腿刚刚用力,他就骇然发现自己完全感觉不到左脚的存在!
他重重摔在地上,又连忙爬坐起来查看情况,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反胃吐出来。
左脚的伤势已经感染蔓延至小腿根部,黄绿色的脓液掺杂着血丝挂在上面,恶心至极。
右腿也还骨折着,一动就痛。
盛宝山坐在地上,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瘸了?
他成了自己平日里最嫌弃的瘸子?
不,不可能,一定是还在做梦,他怎么能变成一个瘸子!以后还有哪个工地会要他?走在路上所有人都会笑话他!
对了,医院,他现在去医院,医生一定有办法,等治好了伤,他一定要找到那两个贱人再狠狠打断她们的腿!
盛宝山如梦初醒,慌乱地去找手机。
他原来的手机之前被拿走了,但还有一个备用机,就在主卧的床头柜里。
盛宝山立起身子,跪在地上膝行起来。
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家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门居然没锁。
盛宝山惊怒交加地回过头,瞪向来人:“你是谁?闯进我家里干什么?”
不等他接着发难,来人身后,陆陆续续又跟着进来了十几个人,乌泱泱全是壮汉,一下将小小的客厅衬得极为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