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醒来时,周遭一片黑暗,但隐约能听见远方有人声,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瞬间清醒过来,满怀戒备地看着坐在他旁边的人。
这里不是牢房,看起来像一片普通的民居,屋内没有点蜡烛,因而只能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清此人轮廓——是个穿素白长袍的男子,面容冷俊,体格修长,指尖漫不经心地盘着一把蛇纹匕首,见姚远醒来,掀起凉薄的眼皮,起身朝他走去。
姚远顿时戒备起来,虽然他因为右肩撕脱而几乎半边身子无法动弹,却还是挣扎着坐起身,像个残破但蓄势待发的弓弩,问道:“你是何人?这是何处?为何救我?”
那白衣男子闻言轻笑一声,用匕首刀鞘挑起姚远的下巴,俯下身仔细端详了姚远的神色,反问:“侯爷很自信,怎么就能确定我是救你而不是杀你呢?”
姚远用没有伤的左手拨开刀鞘,淡声道:“若是想杀我,只需袖手旁观禁军对我的围捕即可,又何必费这么大劲把我弄出来,而又不绑上,倒是不怕我醒来时对你不利。”
白衣男子又退回方才坐着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翘起二郎腿,将匕首收进腰间,又从袖中拿出一把折扇把玩,他说:“有理,那我就直说吧,我姓江名新月,是梓明的师兄。我近来一直找不到他的踪迹,侯府也被查封了,所以出手捞侯爷一把,旁的不求,只需侯爷帮我找回梓铭即可。”
姚远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躯,问道:“我如何信你?”
江新月唰的一生打开折扇,露出白色扇面上的字迹,姚远一眼就认出那是赵梓明的字迹,形同狗刨,没人能复制得出来这种鬼上身的字,那扇面上写着一句诗:“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姚远这才略微放下戒备。
“当年我们跟随师父一同下山,师父死后,我云游江湖,而他一门心思想要以武报国,投入老侯爷麾下近十年,从那时起他便与我彻底分道扬镳。”江新月又将折扇收了回去,“可说到底,我终究放心不下这个办事不靠谱的小师弟,所以不管游历江湖多远,总会记得回来看看他都在做些什么。近来看不到了,担心得紧,故而救你出来,我本不欲沾手朝中事,如今也算是破例了。”
“多谢江公子搭救,原来是玉龙门当今的掌门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姚远像他行礼,江新月见状还礼,但也不欲多做解释,只说:“侯爷不必客气,令堂也曾出身玉龙门,我此番也算还故人一个人情,并不是想搭上侯爷的情面插手朝堂。”
说罢便将折扇收回袖中,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抛给姚远,道:“这是玉龙门秘药,有生筋接骨之效,侯爷的伤不是寻常医家能治的,若是信得过便吃一颗,信不过那就劳烦您吊着胳膊和我一起去救人了。”
姚远沉吟片刻,倒出一粒药丸吞了,然后将瓷瓶收起来,对江新月说:“赵梓明也算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不在时侯府亲兵都由他管理,就算没有你说,我也非救他不可,但既然江掌门此番与我一道,那便请答应我一个前提。”
江新月抬眸看他,道:“侯爷请讲。”
“赵梓明此刻想必与亲兵们都关押在地牢,今上知我,不会在我尚未认罪时对他们不利,”姚远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果真感觉好了许多,“但事成之后,需要劳烦江掌门与赵梓明一道,护陛下周全。”
姚远又试了一下自己的握力,也恢复了大半,他自言自语般的一字一句道:“这些狗东西太猖狂,京城平叛之事,我做过一次,便能做第二次。”
......
半个时辰后,轻功比赵梓明更厉害的江新月,跟随姚远一起来到地牢。
禁军被分散在京城之中搜捕这二人,却没人知道他们早已逆流而上,站在了被忽视的地牢门前。
狱卒守夜本就困倦,此刻正在三三两两地打哈欠,结果气还没出完就被人后颈一劈,直接晕了过去。
姚远和江新月二人联手,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将十几个狱卒全部放倒,江新月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狱卒,嫌脏似的挪开脚,小声说:“侯爷身手果真不凡,可惜被困在朝堂风云之中,不如我逍遥自在。”
姚远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径直朝地牢深处走去,两人都善于敛息,如同一黑一白两道风似的席卷而过,匆匆而来,满载而归。
姚远让亲兵跟着赵梓明一起去皇宫,自己则去了京郊驻军军营,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开禁军的层层封锁,在京城连续动荡半月后,终于现身在按兵不动的玄冥军精锐面前。
赵梓明被江新月揪着衣领拎在手里,不敢看脚下的飞檐走阁,也不敢乱动,他看着江新月紧绷的下颌线,嗫嚅半晌才说:“师兄?你要不放我下来,我也会轻功,这样拎着我拖你后腿呀。”
江新月冷哼一声,将他往地上一扔,赵梓明连忙一个利索的翻身,然后跟上了江新月的步伐,然后便听江新月冷声道:“你倒是能耐了,以前在北疆出生入死我不管你,可如今这朝堂是什么风景?就你一个没有心计的白痴,落到如此任人宰割的境地,我真不明白你到底为了什么肯跟着姚远卖命?”
赵梓明脚下飞快,轻轻一点便跟着江新月掠到宫墙之上,他说:“师父云游关外,死在蛮人手里,是老侯爷姚天带回了他的尸骨安葬,那之后我便将性命卖与姚家,这是我永远欠他们的人情。”
江新月不再说话,而是和赵梓明一同潜入李迟的寝殿,被解救出来的侯府亲兵们也隐匿到各个角落中,静待最后收网的时机。
......
在殿外彻夜驻守的禁军根本没发现,还在辰佳的统领下,尽职尽责地熬夜。沈清、王钰和陈前三人则是站在院中,看起来倒像是主持大局的。
江新月看着双目紧闭的李迟,纡尊降贵地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李迟的脉搏,片刻后似乎是有些意外地挑起眉,赵梓明见状问道:“师兄,陛下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寻常蒙汗药罢了,这些人下手也没个轻重,药给得太多,若是换个普通孩子,估计就醒不过来了,那时候就真的是坐在龙椅上的活尸傀儡了。”江新月一边说道,一边从怀中掏出另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来给李迟含服。
做完这些之后,李迟果真隐约有复苏的迹象,江新月又一把将赵梓明的领子拎到面前,质问道:“你是不是把玉龙门的点穴之术教给他了?要不是他经络运行有异,这蒙汗药麻倒三个成人都绰绰有余。”
赵梓明连忙认错,求饶道:“我的好师兄,我就随便一教,哪知道他真的学得会啊?”
江新月哼了一声,又扭过头不理赵梓明了。
赵梓明在旁边抓耳挠腮片刻,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便见李迟转醒,愣愣地看着床边的两人,问道:“赵师傅?你......你们怎么在这儿?我这是怎么了?这位又是......?”
“玉龙门江新月,梓明的师兄,”江新月言简意赅,“他们想清君侧,你被下了药,现在姚远正打算带着玄冥军杀过来,我们来保你不死。”
李迟脸色一白:“什么?清君侧?姚卿不是在北疆么?”
赵梓明连忙从袖中机关取出信,跪下来递给李迟,沉声道:“这是半月前我收到的侯爷来信,但刚准备来与陛下通报,就被禁军扣押,多亏陛下,否则我们在地牢中只怕是要去半条命。”
李迟撑起身,将信展开读了,虽然其中语焉不详,没有直言王钰之事,但还是令他惊怒不已:“这信是姚卿从金岩城寄来的,说明当时他顺着赈灾粮一案查到了孔落和华严头上,放出信鸽后他便返回北疆......信中没有指名道姓,那些人却先自己慌了,想要灭口,真是太放肆了。”
李迟的眼中第一次燃起怒火,他将信放到一边,起身下床,然后又被赵梓明拦住,赵梓明说:“陛下稍安勿躁,只需在此静候侯爷好消息即可,侯爷吩咐我俩来护陛下周全,所以还请陛下不要离开这里。”
李迟顿住,然后摇摇头低声道:“当年朕尚未登基时,侯爷便是这样,将我护在宫中,如今我已登基一年有余,为何还是如此?”
江新月闻言一甩袖子,讽刺道:“我一介江湖客,本不欲置喙朝中事,但陛下既然这么问,那我便也提醒您一句,仁政只在太平时管用,战时若无强权,不是被外敌宰割,就是被奸佞摆布,前朝亡国皆因此事。我本是来寻师弟的踪迹,却不想正好撞上姚远被围捕,陛下,若我再晚来一步,他就该是禁军的刀下鬼了。”
李迟闻言一震,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强权、奸佞、亡国,这些曾经只在纸面上见到的词,如今正振聋发聩地涌进脑海。
恰在此时,殿外响起了刀兵碰撞的混战之声。
李迟倏地抬眸,江新月和赵梓明两人一左一右站到他身边,如同神像座下凶兽似的将他护在中间。
院内的王钰等文臣早已退到角落,他们震惊地看着声势浩大的玄冥军精锐,如同切瓜砍菜似的收割这些不自量力的禁军。
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兵哪里是玄冥军的对手?京郊重重封锁的防备、殿外全副武装的镇守,在玄冥军的眼里其实根本就不够塞牙缝的,他们此前蛰伏,仅仅是因为未得主帅令、绝不擅自行动而已。
为首的姚远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仅用左手便将那苗刀使得出神入化。
这里不是北疆战场,没有人是姚远的对手。
辰佳见状不好,竟然恶向胆边生,趁乱就要摸进李迟的寝殿,准备来一记“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不想遭遇了江新月和赵梓明二人的阻拦。
他此生见识短浅,武将之中只认识玄冥军的几个有名的高级将领,从来没想过什么青衣白衣江湖客能有多厉害,大喝一声就挥刀向前。
赵梓明毫不慌乱,手中没有武器就敢直接迎上,江新月则上前半步挡住李迟。赵梓明仰身抬腿踢中辰佳持刀的手,又趁他吃痛时猛地手一撑地,拧身一腿横扫将人踢飞出去,辰佳完全失去重心,在震惊中骨碌碌滚下台阶,又被数十把玄冥军长枪压住身躯,灰头土脸,动弹不得。
姚远这才翻身下马,看也不看被轻易控制住的王钰几人,三步并作两步飞上台阶,一掀袍摆,朝李迟单膝跪下,沉声道:“臣姚远,救驾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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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昨天鸽了,因为去听院士讲座,我实在太激动了,居然能亲眼见到二级英模!!!而且还在互动问答环节向他提问,我觉得这事儿我能吹一年,直接给我兴奋得失眠到第二天早上,到现在想起来也是感觉像做梦一样。
唉,好久没去练空手道了,现在写武打桥段全靠空想,感觉有点失真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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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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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