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们在黑压压的记者群中开出一条通道,竹钰辞被吕队长亲自护着,边走边告诉记者秦越柏葬礼的具体时间、地点。
竹钰辞没有多逗留,抛出这个天大的诱惑后就径自上了车,记者群顿时如油锅里炸开滚水,热情空前高涨地跟在宾利后面追。
“他们现在肯定使尽浑身解数,想分葬礼直播的一杯羹。”江秘书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管家切好的、大小适口的牛奶吐司块,码得整整齐齐,方便竹钰辞在路上吃,“秦家老宅那边彻底无人问津了。”
“别放松警惕,让咱们的人接替傅氏,轮流看着他们。”竹钰辞翻着待会开会的资料说道。
其实这个法子费钱费力,如果狠心一点,有大把斩草除根的方法供他挑选,江秘书想。可他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竹钰辞吞下一口吐司:“别动秦晟他们。”
“好。”江秘书暗暗喟叹,小少爷果然是Omega,心太软了些——
“留着他们,有些暗处的人才会认定我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废物。”竹钰辞说,“在抓住他们的尾巴之前,我不希望打草惊蛇。”
江秘书心神一定:“是!”
秦越柏清楚竹钰辞的脾性,对他倒没有这方面的担忧,连听见他把秦家人当老鼠奶酪似的利用,也没有多大反应。
他专注盯着竹钰辞进食,看他只吃了一块小吐司就放下了手,很不赞同:“太少了,多吃一点。”
竹钰辞不听他话,把食盒收到了一边。
“少爷,您要什么咖啡?”江秘书问。
秦越柏答:“他喜欢木樨拿铁。”江秘书天天跟着小辞,连他喜欢喝什么咖啡都不知道,他不由觉得以前给这秘书发的薪水有点多了。
“都行。”竹钰辞想了想,“清咖吧,我消消肿。”
什么胡话!他哪里肿,再消整张脸都要没了!
就如同任何一个看自家孩子哪哪都好、绝不允许孩子妄自菲薄的老父亲一样,秦越柏立刻拍空气而起,开始在竹钰辞耳边絮絮叨叨训话,叫他多吃饭少喝咖啡。
竹钰辞全然不理会,他也逐渐习惯了,不以为意,依旧接着絮叨。
与此同时,集团大楼内,没事干的员工们逗留在茶水间摸鱼,话题不可避免地转移到竹钰辞身上。
“我没权限去总裁办,上次见到竹总还是咱们去年年会上,竹总亲自吹了首横笛,可好看,啊不是,可好听了。”
“对对对,竹总是我见过最漂亮的Omega!听说他已经休学了,以后专心上班,我眼睛有福了!”
新入职的员工被勾起好奇心,在网上搜索竹钰辞的照片,然后服气了:“确实漂亮。就是好年轻啊,比我岁数都小,不知道他能力怎样……”
“你是我们财务部的新人?”一个老员工拍了下他脑袋,“之前培训没好好听吧,竹总可是公认的搞钱天才!”
老员工侃侃而谈:“当年竹总十五岁接触集团账务,十八岁就带人修正财务系统,从零建立了全球化区块链模式,推进形成独立运营市场……”
由于引进了智能分析模型,所费人工大大减少,当时不少财务人员都以为自己要被优化,可是最后居然没有。
恰恰相反,集团先进的财务系统与全球对接,他们日常单调枯燥的工作变得更有挑战性,薪水也比从前多得多——财务部门从此能单独创收,他们的绩效奖金都快赶上市场部了。
“竹总财神爷来的哇!”新员工立刻成为竹钰辞后援团一员。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其他部门很多中层老员工对此事都另有看法。
“他们还是太天真。财务系统那事,看起来是咱们那个竹少爷弄的,但背后推手肯定还是秦总。”
原行政部资深经理、现新任总裁办总助韩鸣往茶水间逛了一圈,让众人散了,自己同心腹发表感言:
“为了给竹少爷继承公司铺路,秦总真是费尽心思了,竹少爷也知道感恩,叔侄俩好得跟亲生的一样。”
“现在外面净是些阴谋论,说什么秦总突然车祸都是竹少爷搞鬼,简直胡说八道。”想起刚才手机里推送的新闻,韩鸣又忿忿道,“竹少爷就算什么都不做,这集团日后也是他的,那些小人懂个屁!”
心腹附和着说:“就是,不过那些外人哪知道竹总和秦总的关系?您这样的高层才知道。现在竹总一个小Omega失去亲人,又经验尚浅,正是需要您支持的时候。”
韩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本来嘛,他这资历放在别的企业,那都是能当CHO的了。但如今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作为集团中流砥柱,他又怎么能走?
所以,在江总秘组织重建总裁办时,他毅然决然主动请封,势必要为竹钰辞这个临危受命的稚嫩太子指引前路、保驾护航!
“现在的总助是谁?韩鸣?”竹钰辞走进电梯,接过那杯黑乎乎中药渣一样的东西小饮一口,被涩得皱眉,“也行吧。让他订下个月一号的公务机,飞来科纳斯联邦,我要面见巴克金融的老总。”
江秘书回想了一下巴克金融的业务,很快点头:“好。要不要跟那边秘书室预约一下?”
“已经预约过了。”竹钰辞说,“让韩助理直接加进日程。”
巴克金融的老总叫罗伯特,为人滑不溜手,能这么轻巧在多事之秋被约出来?江秘书大吃一惊,紧接着又想到——少爷这三天都在诱导发【//】情期,他是怎么约的人?!
秦越柏却知道,竹钰辞在圈内人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好,看着遗世独立音乐界,其实随便抓个谁都能称兄道弟,有人脉能搞定罗伯特再正常不过。
因此他并不惊讶,仍在一心一意操心他吃喝:“咖啡不好喝就别喝了,非遭这罪干什么。”
楼层到了,竹钰辞径自出了电梯门。小总裁面容矜贵,身条匀称,江秘书和保镖们并作两行缀在他身后,一行人走路带出些风来,有一种不经意的气势汹汹。
秦越柏飘在离他半米的后方,看着竹钰辞挺拔俊秀的身影,心头涌起千言万语难以描述的骄傲。
提前二十分钟到达会议室,竹钰辞惊讶地发现,董事会最重量级的几个人物都已经到了,没人像电视里一样,用迟到给他一个下马威。
越锦集团股份经过重组,秦越柏持股最多,除他之外最大的股东是程家老爷子。
程家老爷子也是董事会成员,坐在方桌前侧,见竹钰辞进来,冲他和蔼地笑笑。
竹钰辞之前同他不陌生,秦越柏当初技术出身做公司,是程老爷子出钱投资的,这么些年两家关系都不错,他一直觉得程老爷子是个好人。
可秦越柏死的那天,程老爷子也有嫌疑。
面上没表现什么,竹钰辞客气地回了程老爷子一个笑,又与其他几位董事一一打过招呼。
江秘书已经调试好设备,他坐到方桌上首,拿起资料,准备最后再过一遍。
其他董事小声说着话,没过一会,程老爷子从位置上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小竹董,董事会不吃人,你不要紧张。”
“谢谢,我不紧张。”竹钰辞下意识说道。
程老爷子凑到他身边,指了指他握着文件的手——竹钰辞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文件,用力到指尖发白,纸页都在微微颤抖。
“放松一点,到现在为止,你都做得很好。”程老爷子悄声对他说,“其他几位董事看到你刚才的采访,都在夸你很会调动记者。”
“接下来,须注意的就只有一点——不要露怯。就算是装胜券在握,每一个细节也要装得像,才能震住这群老狐狸。”
竹钰辞听出他语气里的怜爱,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秦越柏摸了下他的头发:“程老爷子一直这么疼你,快谢谢人家。”
“谢谢您。”竹钰辞说,尾声与秦越柏重叠在一起。
程老爷子摆摆手坐回原位,竹钰辞放开指尖,整个人气息更沉淀了些,显然从他的话中受教不少。
秦越柏替他松了口气,又有一点失落:小辞由程老爷子指点固然很好,可在他当初的计划里,陪伴小辞一起向董事会做报告的应该是他。
他会让竹钰辞从小总管做起,积累经验之后再去高层,以小辞的脑子,迟早能作为CEO向董事会报告,到时他会逐字逐句帮他对稿……在上大学之后,竹钰辞流露出不想执掌公司的想法,这个计划才暂且搁置。
不是说程老爷子不好,只是——只是他觉得,指点竹钰辞如何调整神态、变得胸有成竹的人,应该是他。
秦越柏那点占有欲莫名发作的同时,开会时间已到,会议室大门关闭,竹钰辞起身,开启了全息投影。
他先总结了秦越柏生前安排好的集团长期战略和年内目标,全程脱稿,没有记错一个数字,显然对每一处细节烂熟于心。
“秦董事长技术出身,了解行业,了解原理。所以如果没什么意外,他的战略计划我只准备做细微调整,不会大动。”竹钰辞说。
原本他组织了很多华丽的、绕圈圈的词句,想跟这些人耍耍心眼,但经过程老爷子刚才那一幕,他临时决定换种风格。
他推心置腹,单刀直入。
“还有,秦董在位兼任了董事长、总裁和CEO,我今后也会如此。”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董事会,都不会让一个二十岁的、还不是公司创始人的毛头Omega兼这么重要的职。在有人出声反对以前,竹钰辞及时补充:
“我知道,事关集团,意义重大,各位的信任不能随便托付。我现在经验尚浅,无法向各位证实能力,但请给我一个季度的时间。”
“一个季度内,如果我不能推进超级能源项目,不能维持盈利增长同比,我将不再奢求各位的信任,自愿接受罢免。”
话音落地,再无更改,他半阖上睫毛,准备迎接董事狂风骤雨的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