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满目萧瑟,积雪一半已经染上泥色,整个街道都显得破败不堪。
刺骨寒风从四面吹来,如刀子一样刺破棉袄,直入骨髓。
小满阴沉地看着“顾满”,半晌,问道:“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顾满”,也就是顾梁,小嘴一撇,眨着水汪汪的大眼问道:“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
“偷摸拐骗,博取别人同情,趁人不备偷人钱财,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身后,女人不耐烦地叫道:“喂,我说你这个人好奇怪,你究竟是谁?凭什么管我们的事?没事吃饱了撑的啊?”
小满对女人的叫喊充耳不闻,一双眼睛只是向下死死盯着顾梁的脸。
顾梁“哼”了一声,双手抱臂在身前,仰头看着小满,目光里毫无惧意:“怎么了?我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这个样子,总比在街头当乞丐要好吧?”
迎着小满越来越阴沉的目光,顾梁继续说道:“再说了,我又不是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逼着他们把钱给我,我好言好语几句,哭笑一阵,他们自己就把钱和饭菜给我了,这总比那些抢劫的人要讲道理吧?”
看着顾梁越说越得意洋洋的神色,小满只觉有一股无名火在体内横冲直撞。
“你这个样子,魔教人怎么也不管管。”半晌,他吐出一句话。
顾梁觉得自己简直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甩头,不屑地说:“他们?管我?得了吧,他们都不知道我在哪儿,怎么管我?”
小满轻轻摇头,弯下腰,盯着顾梁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还真是傻,你是谁,你父母是谁,你以为魔教人能放得过你?”
接着,他迅速向身后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回过头,意味深长地说:“你真以为这四周没有别人?”
顾梁立刻有些泄气,眼睛圆溜溜地向四周看了一圈。
萧瑟的街头看着没什么异样,三两行人捂着棉衣快速走过,泥泞的水溅在裤脚,形成一道又一道泥印子。
几点寒鸦栖息在黑瘦干枯的树枝上,不时发出凄凉哀鸣。
“四周能有什么人?”顾梁反问道,但底气明显有些不足。
小满微微一笑:“他们要真能让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发现了,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你以为魔教人真能纵容你一个人在外面胡闹?他们早就暗中跟上你了,你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人快马加鞭报回去。”
顾梁脸色立刻变了,一双眼睛瞪着小满,还没待说话,小满身后的女人先拖着长音开了口:“我说,你们有完没完,说的都是什么东西?这位先生,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带着我闺女走了。”
说着,扭动着腰肢,越过小满,一把拉起顾梁细瘦的胳膊,拽着就要往前走。
顾梁人小,拗不过女人,又不想走,被她硬拖着往前踉跄走了两步,回头急道:“小满叔叔!”
小满却抱起双臂,沉沉地看着她被拖走,口中缓缓道:“想让我帮你吗?”
顾梁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不停点头:“当然!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小满慢条斯理地跟了上来,看着她的眼睛:“那你保证不再坑蒙拐骗?”
顾梁噘起嘴,两颊气得鼓鼓的,但实在不想被女人拖走,只得松开道:“嗯,我保证,再也不做坏事了!”
小满这才放下双臂,笑了笑,然后略微活动了下筋骨。
下一瞬,顾梁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瞬息间,小满已经消失不见,而身后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叫喊:“啊!”
顾梁赶忙回头,只见小满单手掐住女人脖子,冷冷道:“放了这个姑娘,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女人喉颈间格格作响,脸涨得通红,不由自主地松开顾梁,握住小满掐在脖间的手,徒劳地想要掰开。
“你……你究竟……是谁?”女人吃力地往外吐着字句。
小满冰冷的目光比刺骨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他“哼”了一声,顺势将女人向旁一推。
女人踉跄跌坐在地,随即大声呛咳起来,呼进的冷气瞬间凉透五脏六腑。
“滚吧,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世间。”
女人惊讶地看着小满,眼睛里溢满了恐惧。她跌撞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远处跑去,口中不停念道:“疯子,真是疯子。”
见女人跑远,小满轻蔑地拍拍手,将目光对准顾梁。
顾梁的目光也瞄准过来,一张小脸上满是和年龄不符的清冷。
“不用谢。”小满说道。
“哼,多管闲事。”顾梁口气中难掩轻蔑,不过说到后面四字时语音明显变轻。
“喂,你怎么会在这里?”顾梁仰起头问道,“你不是北境之主吗,怎么有闲工夫跑到离州?”
一句话正戳小满心事,他苦笑了一下,心想这小丫头片子年龄不大,问话却十分犀利。
“我就不能四处转转吗?”小满反问道。
顾梁背起手,审视地看着他,半晌,突然呵呵一笑:“我知道了,你来南境,一定是因为心里有惦念的人!”
小满立刻感到一股热流直冲脸颊,最隐秘的心事被一个小姑娘当街揭穿,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见小满如此,顾梁知道自己所言不虚,嘿嘿一笑:“看,被我说中了吧!果然是这样,那么问题来了,请问我们名满天下的北境之主,心里惦念的人是谁呢?”
盯着顾梁笑眯眯的眼睛,小满本能地选择了回避,轻咳一声,正色道:“小孩子家家,不要掺和大人之间的事!我看你在外面苦没有吃够,早知道就让那个疯女人把你带走了。”
顾梁撇撇嘴,不满道:“被我说中了心事,不敢承认,还摆出一副大人架子!没意思,你太没意思了,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说着,气鼓鼓地往前走去,小满赶忙跟上,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顾梁背着手,脸颊仰到天上,趾高气扬地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和我非亲非故,凭什么管我的事?”
小满被她呛得没话说,沉默半晌,方道:“我怎么和你没有关系?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们魔教人交待?”
一句话说得有些奇怪,顾梁不禁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谦卑啦?堂堂北境之王,竟然害怕魔教?还要给魔教人交待?”
小满被她逼视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挠挠头,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怕过谁?我就是害怕你出事,你要是出事了,你妈妈……她不得要我好看啊。”
顾梁看着他的神色,狡黠一笑,颇为讽刺地说:“原来你是怕我妈妈啊,话说,是我妈派你来盯着我的吗?”
小满一怔,立刻澄清道:“当然不是,你妈妈……她和我早就不再说话了。”
顾梁疑惑地“哦”了一声,偏头思考片刻,问道:“那你就是自愿过来找我的?想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小满愣了一下,点点头:“没错,不然呢?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胡闹,虽然有魔教人看着你,但毕竟江湖险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顾梁听了,低头看着鞋尖,半天也没有说什么。
小满见状,好言相劝道:“我劝你闹够了还是早点回去吧,何必在外面,让所有人担惊受怕呢?”
顾梁立刻秀眉紧蹙,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愤恨:“我爱怎样就怎样!你若是来说教的,就请立刻离开,我不爱听这些。”
说着,顾梁立刻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小满只好举手告饶:“好了,我不说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别再闹事就行。”
顾梁却并未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小满无奈跟上,问道:“你这么着急,究竟是要去哪里?”
顾梁也没回头,冲着前方说道:“去北境,你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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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春,当草原上新草破土而出时,在南国,魔教总坛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看着三十左右的男子一袭黑衣,神情肃穆地走进一处偏僻院落。
魔教教主安凌站在院落中,静静地看着男子一步步走来。
乱红纷纷,柳絮翻飞,落在如瀑的黑发上,仿佛长河里的点点印记。
几年前,他们就是在这里,男人牵过女人的手,问道:“安凌,请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安凌点头答道:“我愿意,武方焰。”
几年时光匆匆而过,当年的“新人”再度重逢,却有许多话堵在心口。
“安教主,别来无恙。”武方焰先开口道。
安凌微笑着点头回应道:“武大侠,最近可好?”
武方焰露出了一个有些拘束的笑容:“挺好,你呢?”
安凌也中规中矩地笑道:“我也不错。”
停了半晌,安凌问道:“花奇鸢花掌门……”
武方焰打断道:“她也挺好。”
安凌笑了笑,阳光下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听说你们有孩子了?”
武方焰神情稍稍舒缓一些,点头道:“是的,两岁了,每天跑来跑去的,也不知道累。”
安凌神情终于轻松了一些,看着武方焰,叹道:“时间过得真快。”
“可不是。”
安凌望着武方焰那张添了些烟火气的脸,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沉吟半晌,她笑着揶揄道:“天底下还真没有武方焰追不到的女人。”
武方焰脸上一抽,僵硬地笑了笑:“安教主说笑了。”
安凌见状,立刻正色道:“你别见怪,我只是开个玩笑。”
武方焰点了点头:“我没介意。当时的过程挺复杂的,现在想来,还是后怕。”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安凌开口道:“当年,本来只是做一场戏,没想到却差点棒打鸳鸯,是我的罪过。”
武方焰看了她一眼,眼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愫,半晌,轻声道:“所幸一切都已过去,现在我们很好。”
安凌点点头,笑道:“那就好。”
寒暄完毕,安凌切入正题:“那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大侠今日肯赏光前来,是为了何事?”
武方焰望着她,神色在一瞬间变得严肃无比。
半晌,他一字一句说道:“我听说你马上就要去挑战妖邪了,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