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即足 第94章 九

“安凌！”身后，小满凄厉地叫着。

安凌却苦笑着摇摇头，默默走到都兰身边，将他从地上搀起。

“我们走吧，这阵，还没破呢。”

说罢，她朝着一侧的黑暗指了指。

众人所处的洞中，洞顶已然被开了天光，但洞底还是和地宫相连，通往未知的黑暗。

“等一等，”都兰哑着嗓子说道，目光直直看向小满。

“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都兰问道。

一句话也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小满。

小满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甚至有些躲闪。

“我……我只是恰好知道你们要来而已。”小满回道。

都兰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沉默片刻，他问道：“你是不是看了我之前收集的东西？”

小满喉结上下一滚，有些艰难地答道：“看了一些。”

都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对了，所以，聂元和陀庄主是你叫过来的，之前袭击陆侍卫的，也是你的人？”

小满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松口似的点点头：“没错。”

“你一直躲在暗处，看着我们？”

一句话问得小满嗓子发干，他迅速看了一眼安凌，隔了半晌，才轻声道：“我这不是，怕你们出什么事吗。”

“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小满眨眨眼，吞声道：“我其实一个月前就过来了，心想着先帮你们探探路，探着探着，就大概熟悉了这里的情况。”

都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已经摸熟了这里的情况？那你可找到了七星的位置？”

小满“嗯”了一声：“七星的位置其实并不难找，那些机关也没有那么可怕，最难的，其实是找到七个齐心的人，一起站在七星的位置，旋动机关。”

“这里面，只要有一个人有异心，就可能酿成大祸。”

都兰眉毛微挑，问道：“怎么说？”

小满答道：“在七星的位置上，每个地方的墙壁上都有一个可以旋动的机关，大家需要同时顺时针旋动，方可破阵。其中，只要有一个人没有旋动机关，整个洞穴立时就会坍塌，唯独那个人所在的地方不仅不会坍塌，而且，会出现一条直通地底金山的路。”

“所以，这个阵其实考验的是人心。”

一席话说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了片刻沉默。

一直没有说话的安凌突然开口道：“我们的人是够的啊，我们现在在场的，就是七个人。”

小满默默看了看，发现她说的没错，不带他和桑加，安凌、都兰、陆惟、陈老四、还有其他三个魔教人，正好七个。

安凌和都兰在来之前，便考虑过七星阵是不是需要七个人的这种情况。所以在安排人的时候，特意多带了几个，刚刚陆惟带着两个人出去探路，遇到袭击后，两人下落不明，现在在场的魔教人确实正好凑齐了七个。

小满和桑加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这里面的人，真的都靠得住吗？

桑加轻咳一声，开口道：“安教主，您说的没错，可是，您想好了，这破阵可只有一次机会，您可得确保万无一失。”

一句话说得暗示意义十足，安凌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如果你们把刚刚掳走的那两个人还回来，我们还有更多选择。”安凌讥讽道。

桑加却微微一笑，看着安凌道：“那两个人，本来就是我们的人。”

迎着众人讶异的目光，桑加笑着解释道：“事实证明，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可以用重金说动聂元和陀庄主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也可以用重金收买你们魔教内部的人。”

“什么？”安凌讶异问道。

桑加意味深长地笑了：“怎么，我们的人跟着你们那么久，你们竟然毫无察觉吗？”

一句话问得安凌哑口无言。这次行动十分关键，人也都是千挑万选的，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进一步想，有人在眼皮底下混了这么久，他们都毫无察觉，那之后的七星阵，又怎么能保证众人齐心协力呢。

见安凌一时沉默，桑加便趁机道：“安教主，此时若想破阵，你需要两个靠得住的人。试问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我和萨仁更合适的呢？”

说着，他对着小满扬了扬下巴。

安凌沉默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许久没有说话的陆惟开口道：“教主，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二人和我们同行，就算多两个帮手了。”

“……”安凌和都兰互相看了一眼，最终彼此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桑加快速地捕捉到了信号，不由得大喜道：“太好了，那就这么定了，我和萨仁跟你们一起走。”

说着，桑加冲小满使了个眼色。

都兰轻咳一声：“话说在前面，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破阵，不为了别的。”

没等小满回答，桑加嘿嘿一笑：“就是为了破阵啊，还能为了什么呢？”

-

一行人从洞穴中离开后，再次进入黑暗狭长的甬道中。

小满和桑加在前带路，安凌等人在后面跟着，众人在甬道中七拐八拐，过了半个时辰，便在小满的带领下顺利找到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等七星的位置。

后来的破阵其实也很顺利，七个人在不同的位置，同时顺时针旋转机关，下一瞬，地动山摇，沙石倾下，甬道挪位，七条笔直的路出现在众人面前，延伸向同一个方向——

“我们到了。”站在地宫中央，都兰喃喃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地底下竟然会有这样偌大而空旷的厅室。

厅室正中央，是一个能供一人站上去的台子。

台子上有一个雕刻精致的龙头，龙的嘴里衔着一个卷轴一样的东西。

安凌和众人对视一眼，然后在众人默许的目光下，抬起头，望着中央的龙头，缓缓走了过去。

龙嘴里的卷轴静静地躺着，仿佛沉睡了千年。

安凌轻轻取出卷轴，用手拂过灰尘，然后缓缓摊开。

几行大字映入眼帘——

多智近妖，至正趋邪。人间百态，状如妖邪。合此一卷，以利众生。

大字底下是一群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载的似乎是某种不世出的武林秘籍。

安凌看了两行，合上卷轴，环视一圈。只见陈老四等三人正伸着脖子，眼睛里满是好奇。

安凌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沉声道：“就是这个了。”说罢，锐利地看了陆惟一眼。

陆惟会意，走到陈老四等三人面前，在他们惊愕而不知所措的目光下，寒光一闪，长剑出鞘，下一瞬，三人血溅当场。

事情发生在瞬息间，就连见惯生死的桑加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出去后，我们得到秘籍的消息一定会不胫而走，这三个人无论怎样声称自己没见过秘籍，都难逃杀身之祸。与其死在那些小人手里，不如在这里给他们个痛快。”安凌冷冷说道。

桑加默默点头，手掌却不动声色地按在身上暗藏的匕首上。

“那么，我们现在……？”桑加看着安凌问道。

台子上，安凌神情肃穆，仿若一尊雕塑。

半晌，她开口道：“现在，我们回去，一年后，破妖邪。”

-

半年后，离州。

北风萧瑟，天寒地冻，大街小巷新雪盖旧雪，永远泥泞的街道上车辙印纵横交错。

城中的一个酒肆内，几个火盆里火舌飞舞，映得室内红通一片，也让酒肆里暖意十足。

快到掌灯时节，不少人陆陆续续来到酒肆，就着几碟小菜喝着酒。

在酒馆里的大多是膀大腰圆的男人，所以，当一个七八岁的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走进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打眼。

小姑娘漆黑溜圆的眼睛转了几转，一层晶莹泪花便覆了上来。

众人见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不由得都停下高谈阔论，好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想必是个走丢的小女孩吧，众人心想。

酒保小刘也是如此琢磨的，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小姑娘身前。

“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姑娘？”小刘在她面前蹲下来，温颜悦色地问道。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小刘，摇了摇嘴唇，说道：“我叫顾满，找不到妈妈了。”

说着，小嘴一撇，泪花眼看就要落下。小刘赶忙拉起她的手，极度温和地说：“别着急，我帮你找，你和你妈妈是在哪里走散的？”

顾满的眼睛再次圆溜溜地转了一转，她偏头思考片刻，清脆地道：“我也记不得了，好像在一个路口，离这里不远。”

小刘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小姑娘，你还记得那个路口长什么样子吗？”

顾满又偏头想了想，回答道：“我记得那个路口有几个乞丐，然后还有一滩化了一半的雪。”

小刘有些迷茫地笑了笑，这个时节，离州城里几乎每一个路口都符合她的描述。

见她也说不出来太多的，小刘便问道：“那要不这样，我带你去这附近各个路口走一走，说不定你妈妈很快就来找你了。”

顾满感激地点点头，蓄积的泪水夺眶而出。

“谢谢叔叔！”

小刘慌忙帮她擦干泪水，顾满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几颗好看的门牙。

“叔叔，”顾满扯了扯小刘的袖子，很是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这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小刘慌忙道：“有的，有的，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后厨给你拿点吃的。”

顾满露出了一副开心而羞涩的笑容，嘴中甜甜说道：“谢谢叔叔！”

趁小刘在后厨忙活的时候，顾满好奇地走进柜台，左看看右看看，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其他的酒保忙着上菜倒酒，也没仔细管，心想一个小姑娘，没见过酒肆里的模样，对周围陈设感到好奇也是正常的。

没多时，小刘就从后厨端了好几种菜上来，将碗筷放到顾满身前，温和笑道：“小姑娘，来，趁热吃吧！”

顾满惊讶地看着满满当当的饭菜，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刘：“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小刘呵呵一笑，把筷子放到她的手中：“吃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不够了还有！”

顾满受宠若惊地鞠了好几个躬，口中连声道谢，然后，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吃完了一餐饭。

打了个饱嗝，一个中年女人神色焦急地走了进来，见到柜台后面正在擦嘴的顾满，一下子便嚎了出来：“我的女儿呀！”

顾满一见女人，脸上转瞬而逝一丝厌恶，既而无缝衔接，无比自然地清亮地喊道：“妈妈！”

女人赶忙扑了上来，跑到柜台后，一把将顾满搂入怀中，两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女儿啊，妈妈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满的脸颊上也挂满了晶莹的泪水，小手抚着女人的脸，嘤咛道：“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母女抱成一团，众人无不感动，小刘更是心里美滋滋，心想今天做了一件大善事。

女人拉着顾满，对着小刘和酒馆里的人千谢万谢，鞠了无数个躬后，方才离开。

走进刺骨寒风中，女人拉着顾满快速转过几个街口，不时回头张望，待走到一个隐秘的角落时，女人伸出手，问道：“拿来吧，今天得了多少？”

顾满也一改刚刚乖巧温顺的样子，漆黑的眼睛里瞬间腾起一丝戾气。

她小嘴一撇，从怀里掏出几块金元宝，往女人手中一撂：“喏，就这些，拿去吧。”

女人立刻眉头倒竖，一手拧起顾满耳朵，厉声呵斥道：“小兔崽子，又私藏钱是不是！肯定不止这么多，把剩下的都给我掏出来，别逼老娘翻你口袋。”

顾满倔强地看回去，眉头紧皱，双手成拳向女人胸前砸去：“没有了！都在这里了，不信，你翻我兜！”

女人自然不信，一手摸遍顾满全身，然而一番下来，确实没搜出什么。

“没出息的！怎么就只得了这么点？白费我一番眼泪。”女人冲着顾满耳朵吼道，“下次要是再这么没用，就别打算吃饭了！”

顾满趁她没主语，冲她做了个鬼脸。

“母女”俩争执间，谁也没有注意到，街角处，不知何时已经默默站了一个男人。

男人盯着二人，脸色愈来愈阴沉。

见女人冲顾满吼叫，男人终于没忍住，大踏步走了过来，拦在“母女”二人中间。

女人一愣，紧接着秀目圆瞪，双手叉腰骂道：“你他妈的是谁？”

哪知男人压根就没想理会女人，一双眸子只是直直盯着顾满。

顾满一瞬间错愕万分，她眨眨眼睛，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幕。

半晌，她张了嘴，很是疑惑地叫道：“小满……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