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立樱桃下 第3章 归宁

3.归宁

新婚第三天，孟府遍地的张灯结彩早已褪地干干净净，连大红窗花都撕得不见踪影。

初冬的时候日头出得晚，南方入冬后的风有些干涩，吹裂树上大红枣的饱满圆润。府里的下人们用清早冰凉的河水小心地揉搓着主子们的绫罗衣物，鼻息都凝作白雾。

卫洱身着碧色暗绣兰花裙，妆容清淡。清瘦如弱柳的背脊立在湖畔的北风里，黛眉下流动着湖光的眼眸甚是楚楚动人。

她仍是早早起身，刻意未吵醒酣睡的孟昙，独自一人绕到冬意萧瑟的湖心亭。

这湖边多是些杂草和无人养护的杂树，平时少有人路过。初冬让这里变得更静谧，只有盈盈的湖光像是生气勃勃。这大概是府中最为清净的圣地了，像是佛门弟子眼里的菩提树下。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嬷子们动作利落地把孟昙和她从里到外重新修整了一番，然后备好轿子。

最前面的一顶兰木雕刻暗纹装饰的轿子是她和夫君孟昙，后面紧随的二三顶是送给岳父也就是卫洱父亲的礼品，还伴着几个小厮候着。

丫头给她新描了早前南朝宫廷里流行的落梅妆，给她素白的面容点上暖色氤氲，她的眉眼也竟为这出彩的妆容而生动了不少。

孟昙却并不看她，自是走马观花地掀起帘子看熙攘的街市。

一路无话。

到了卫家，父亲早在门前等候。孟昙与她同磕完头，只见得父亲一脸惊恐地把孟少从地上扶起来，还急忙吩咐身旁的婢子为孟昙掸去沾上的灰尘，一口一个“贤婿”生恐有一点怠慢了他。

父亲毫不掩饰的殷勤让她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也疑心父亲这般讨好的缘由。

推说不适后她一人闲庭踱步，不知不觉又绕回熟悉的绣园。虽不胜孟府园子般偌大，但葱茏锦绣更胜一筹。

还未及走到园子深处，她便险些撞上急匆匆走过来的女子，起初她以为是哪个新来的冒失婢子，正要提起架子训斥几句，盯着面前女人只一瞬，她便气若游丝地开口。

“眉姨气色比起几日前是差了不少啊，看来家里的大小杂务很是烦扰您这一把手啊，这么说过来这园子是寻几味草药补补？”

眉姨是父亲在母亲过世后第二年纳的妾，如今已是七年有余。卫家也早已是她当家，只是卫洱对眉姨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火，说的难听些是最好能老死不相往来。现如今嫁了人家倒突然想揶揄几句。

对面的眉姨莞尔一笑，身着白莲裙倒是还有几分风韵犹存。“漱儿是嫁了好人家，家里的老头虽是有了金龟婿，可失了心肝。每日病怏怏的可不烦人，今儿个知道你要回门才硬是添了几分精神。这不我是找点草药给你老爷子填填心。”

卫洱皱眉，眉姨句句话都绵里藏针，刺得她生疼。若真如眉姨所说父亲果真这样舍不下自己，当日为何还狠下心要她嫁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眉姨见她不悦，有意无意地叹了口气：“你眉姨我还急着熬药去，可就让漱儿你就自己转转了。”然后没再多嘴从她身侧绕着走开。

她信步到园子最深处的竹屋前，欲进又还不进。

倒是屋里人听见足音出来迎人。长莠还是那个老样子，一双眸间是隔了几世雪雨风霜的沧桑，可却莫名地给她安全感。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

卫洱抢先开口：“父亲待你可还好？眉姨近日常来园中有否打搅？”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恍如山涧里涓涓细流淌过的散发着青草香气的泥土般清净恬淡。

“我都好，只是漱儿的夫君可还如意？公婆有无欺凌？”

她被突然涌来的酸楚哽得一时说不出话，眸光盈盈如镜。长莠见状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满眼像是要溢出来的笑意。

“这么不说话，人家会以为我们孟家亏待了你的。”孟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得出他轻笑着的招摇姿态。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孟昙一把搂进怀里，用壮实的手臂把自己锁在胸前。她很是愠怒，便赌气不说话。

长莠的笑意渐渐隐没：“我家小姐秀外慧中，但自小被老爷视若掌上明珠，娇生惯养惯了，若是有不足之处还望孟家二老看在卫老的面子海涵。那我家小姐便有劳孟少爷您照顾了，可别辜负了老爷一番期望。”

长莠每句话都讲得很是厉害，在理且又处处维护卫洱。

孟昙自是坦荡一笑，“不敢，孟某定当竭尽所能爱护内人，让岳丈宽心。”

她这才看见自己这位夫君令人作呕的嘴脸，顿时像是吃到苍蝇般挣脱开他略有松懈的手，趁机夺路而去。

但没两步又被他伸手拽住，他故意凑近她的耳边，吐气如兰：“夫人，夫君我也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