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命也好,私心也罢……?
薄钰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些微痒,但这种感觉却并不令人讨厌。
“带姑娘去找安大夫之前,在下曾以向庄叔询问菜品出处作为交换条件。姑娘若觉得身体尚可,我们现在便可去金樽阁。”
“好。”
傅明霁看着薄钰起身,伸手拿起椅背上搭着的狐裘,动作自然地揽过她的肩,披好裘衣后,又紧了紧衣绳。
薄钰一时怔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也就任由傅明霁完成了他的一系列动作。
“……多谢。”薄钰把脸埋在绒绒的衣领中,眼神不自然地移开,没有看傅明霁。
傅明霁唇边笑意温和:“姑娘刚从昏迷中醒来,气温还未回暖,自然是要注意些的。还有……药也是要按时喝的。”
“我……”想起安风华对自己的关照,她又是自己的姨娘,薄钰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泄气一般道,“我知道了。”
其实,她身上那些旧伤……应当是很难好的。在她看来,并没有治疗的必要,不过是费时费力,还费药材。
金樽阁。
薄钰与傅明霁刚坐下,点了些店里的招牌,便见一道人影走了过来,侧站在了桌边。
她原本挑了个好位置,正巧能晒上冬日里为数不多的阳光,这人倒是会站,逆着光,不仅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还把薄钰想晒的太阳挡了个严实。
“二皇子殿下,在此处遇上倒也是缘分一场。”傅明霁眯了眯眸子,在薄钰想不悦地开口前看清了来人。
“咳……见过二皇子殿下。”薄钰正要起身行礼,沈端池连忙摆手示意免礼。
“谢小姐身子不好,无需多礼,先前消雪宴一事,也是我多有失仪。”沈端池说着,又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薄钰。
“……殿下请坐,臣女再让小二添些菜品来。”薄钰有理由怀疑,方才这二皇子是在向她撒娇,求一席之位。
沈端池坐下颔首应了薄钰的话后,才是转而看向傅明霁,回他先前的话:“也只算得上缘分半场。近些年的此时,我都会与林姑娘同来苏城,昨日已听她说过遇见你们之事。”
“原是如此,先前就曾听闻圣上有意将林姑娘赐婚于殿下,只不过圣旨迟迟未下。”傅明霁给薄钰同自己倒了杯茶,又抬手做了“请”的姿势。
沈端池笑眯眯地看着傅明霁,给自己倒了茶。
薄钰看不出二人间的火星子,赐婚一事也只当八卦一听而过,见小二上了菜来,正要动筷子,又顾及到沈端池在一旁,停下了动作。
二人间的火气莫名的一歇。
“是金樽楼的招牌啊。”沈端池将宽袖一捋,起身夹了些到薄钰的碗中,“这道菜,得他们家天厨来做才是最好的。只可惜,他父亲病重,昨日刚告了假回去照应几天。”
薄钰尝了口。
与那日庄叔准备得明明是同样的菜品,此时吃起来,却没有那天的感受深刻。薄钰看着傅明霁摇了摇头。
“听起来,二殿下似乎常来这金樽楼用膳,也与那天厨交好。”傅明霁盛了碗羹汤放到薄钰手边,“不知殿下可知如何寻这天厨,在下也想让府中的厨子学学这般手艺。”
“国师若想知道,我倒也不能藏着掖着。”沈端池给薄钰夹菜夹得更勤了,“城南那处梅林里有家小医馆,在苏城住得久的人都喜欢去那儿看病。不出意外,天厨与他父亲也该在那儿。另外……”
“那儿的大夫眼睛不好,但人很好,你们挑着时候去,莫打扰了她。”
如此看来,林卿卿并没有告诉沈端池,那日他们便是在安风华那相遇的。他们目前也不过是在培养感情的阶段,确实没有必要什么都事无巨细的相告。
得到了地址,薄钰看着装得越来越满的饭碗,拿出帕子,稍显不好意思但又优雅地擦了擦嘴。
“多谢二殿下,臣女已经用完膳了。”
傅明霁随即停下筷子,牵着薄钰桌下的衣袖同沈端池告别。
两人走后,沈端池看着一桌子菜,陷入了沉思——为什么莫名觉得自己已经输了一等了?难道仙女觉得今日为她夹菜的举动过于热情了?
今日来这梅林时,林卿卿倒是不在。安风华正守在药炉前,听着火候,双眸无神地看向前方。
听到脚步声,她转头过来,破碎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似乎并不是生客?身上哪处不舒服呀?”
一如先前那般,透着关切意味的话语。薄钰鼻尖一酸。
“打扰了,安大夫,今日来是想找人,不知金樽阁的天厨可在这儿?”
安风华记得薄钰的声音,听到的那刻就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是小姑娘你呀,先前开得那药吃下去可有感觉好些?我托卿卿送去的药茶也有泡着喝吧?快过来坐着,让我摸摸脉。”
薄钰自知强行融合了蛊虫后的脉象,一定比之前要差得多,她不想让安风华担忧,但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
“风华娘子,我听见声音了,可是有人来了?您眼睛不方便,这几日照顾我父亲又劳神,我来帮您吧!”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从里屋出来,看见薄钰的那一刻,一句“夫人!”脱口而出。
“抱、抱歉!我失言了!”谢辽两手不知该往哪摆,眼神也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深深鞠了一躬,“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几二十,是我认错人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谢、谢辽……你刚刚,叫她什么?”安风华不可置信地摸索着起身,手险些被一旁的药炉烫到,“你刚刚叫她夫人对吗?她、她和风韵……是不是长得很像?”
谢辽又看了看薄钰,随后搀扶着安风华,埋着头小声道:“是……这位姑娘和故去的夫人长得很相似。但是……”
谢辽的声音突然落寞了下去。
“小姐在那件事中也失踪了。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找到人……”
安风华根本没有听到谢辽的后半句话,双手颤抖着抚上薄钰的脸,没有焦距的双眸中蓄出晶莹的泪水:“这眉骨……这眼睛……与风韵一模一样。我先前摸你的骨时,你也恰巧就比卿卿小上那么些……”
薄钰轻柔地握住安风华的手腕,有些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安大夫,或许改口称呼您为姨娘更亲切些。”
傅明霁没有打扰二人相认,而是拉着懵逼的谢辽站到一边,顺便简略的向谢辽解释了一下发生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小姐因为那事受到的刺激过大,导致忘了小时候的事情,身子也不好了。后来漂泊去了京城,这段时间来苏城养病,因为环境熟悉,受了些刺激,才想起了以前的事?”
傅明霁点点头,对谢辽的概括能力表示认可。
“那你又是谁?”谢辽立马警惕地看着这个和他们小姐一道前来的陌生男性。
“嗯……在下自然是你们小姐的朋友。”傅明霁面上人畜无害,甚至称得上声乖巧。
谢辽见他面相也不像是个穷凶极恶之人,审视的目光转了两圈便收了回去。
那边安风华已经是喜极而泣的模样,薄钰正拿着干净的帕子帮她擦拭眼泪。
“……小憬,你们今日来要找的天厨,便是谢辽。”安风华缓着情绪,思绪也明澈,“你找他,是要查当年那件案子吗?”
薄钰轻轻应声。
谢辽见提到自己,便立刻走上前来。
“小姐要问那桩冤案吗……我那时也不过十岁出头,记得的东西并不太多,我的父亲知道的应该更多些,但他从来没有同我说过。他现下正在这儿养病,今日精神也不错,我带小姐去找我父亲问问?”
见安风华也点了点头,薄钰才应下:“……打扰了。”
“对了,那药也差不多,你们一道给谢叔送去吧。”
傅明霁便打了下手,将药炉内的汤药倒到碗中,谢辽端好碗带着二人进了里屋。
“父亲,药熬好了。还有,您看看是谁来了?是小姐!”
谢明正坐在床边倚着床柱子歇息,听到这话,眼睛猛地睁开,看到来人瞬间便涌上了泪。
简单的相认后,薄钰等着谢明将汤药喝完,将话题引入正题。
“同小姐说实话,当年那突然多出来的二十万两,是装在箱中的,而那箱子,是在我的监管下运进库房的,所以我一直觉得……是我害了老爷与夫人。”
薄钰微微蹙眉。
“这错并不在您,是有人要钟离家亡,即便这次失败,他们也会用别的法子的。但是出入库房的东西应当经过严格的审查,当初您可检查过?”
“那时正逢洪水肆虐,整个府里都忙得焦头烂额的,临时招了不少帮工进来。一个帮工跟我说里面装得是募集来赈灾的米粮,我打开看了也没什么问题,就让他先送到库房里存着了。”
“谁知道……谁知道!”谢明的情绪激动起来,“那箱子有隔层!二十万两白银就藏在那隔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