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什么?”
“没跑。”
迟柏意瞪着她,给她看自己膝盖:
“你管这叫没跑?”
此人心虚起来跟狗一样,低头,看看她膝盖,看看别处,手指头绞了半天,最后往嘴里塞……
迟柏意心软了:
“算了,你把药拿来我擦一下就好。”
陈运转头就跑。
迟柏意坐在她的小椅子上,看着她在床底下翻箱倒柜,看了一阵,道:
“找不到也没事,我之前买了碘伏……”
陈运找到了支喷雾,往她面前一蹲,也不啃声,上手直接扒拉裙子。
迟柏意差点一个膝跳反射给人踹出去:
“你别碰我,拿来!”
她声线平时温和得要命,这一嗓子冒出来,陈运动作都僵住了,就那么半蹲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她——
嘴巴撇的弧度向下,再向下……
然后手一缩:
“哦……”
你哦什么哦……
“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
“给……”
你可怜巴巴的干什么,你鼻子动什么动,你那什么眼神?!你鼓什么脸!你跑什么!!
迟柏意伸手一把攥住了她下巴,咬牙切齿的:
“干嘛去?”
陈运叫她卡着下巴被迫抬起头,就对上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睛,大脑顿时一空,讷讷地答:
“拿碘伏。”
“拿碘伏干什么?”
那不是你让我拿的吗……
“那……破了啊……”陈运被她这么抓着脸、另一条腿膝盖还顶在胸口,感觉非常难受,干脆把另一条腿也顺下来跪在了地上:
“我看到破皮了,在流血。”
“……”
对方仰着脸望她,睫毛“吧嗒吧嗒”地扑闪:
“我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这种表情放在这张脸上是很有迷惑性的,起码迟柏意就被短暂地迷惑到了,还分出了一点空间思考了一下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凶……
也就是这思考的几秒钟,陈运捏住了她手腕——
迟柏意震惊地看着自己手腕被捏着甩到了一边,又更震惊地看着那个刚刚还半跪在她面前一脸可怜愧疚的人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整个动作无比丝滑,态度相当潇洒,变脸跟翻书一样:
“谁乐意碰啊,自个儿涂吧你。”
嘿哟?
“涂之前记得洗手。”陈运隔着她一米远,把碘伏瓶子给她扔了过去:
“免得糊一身灰还得你自己洗衣服。”
迟柏意就这么半张着嘴,看着她走到了屏风后不见影儿了,最后还没忘撂下来一句:
“涂吧,涂你的,我不看。”
“来来来,你来看!”迟柏意“哗啦”一下把裙子掀上去直到大腿根,“随便看,不收钱。”
屏风后的身影透过光显得影影绰绰。一颗脑袋慢慢探出半边,“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谁看啊。”
“谁爱看谁看呗。”她那喷雾已经过期了,迟柏意就只拿棉签蘸着碘伏清理伤口,回嘴道:
“爱看多看两眼,平时也就我自己欣赏,可惜了。”
陈运背对着屏风仰头笑了笑,头一次没觉得烦躁——
那些在平时动不动就翻涌起来的龌龊念头,此刻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即便就隔着薄薄几层纸,有个人正坐在她背后不到半米,还露着一双月夜里曾晃花过她眼睛的腿……
“你真自恋。”
“我还自恋啊……”迟柏意抬头看了眼,屏风纸上映出个背影,脑袋毛茸茸的、头发七翘八支楞:
“你不应该也挺自恋的么?长成那样,平时对着镜子不得照个百八十小时?”
“哎呀我眼睛真大,我鼻子真高,我眉毛画都不用画……”
迟柏意伸手接住她又扔出来的一盒创可贴,低头闻了闻,笑道:
“然后一天天的身上还这么香。”
“香……吗?”
“香啊。”
你屋里这什么东西都是这股香气,连兜里的钱都是香的,这还不香?
“那你多闻闻免得浪费。”陈运说着,反手扣了扣屏风,“你好了吗,我出来了?”
迟柏意没动静。
“我过来了啊。”陈运又说。
迟柏意一声不吭。
“你到底好没好啊,能放个……吱一声吗?”
迟柏意就跟被药晕过去了似的,坐那儿垂着个头。
陈运跳下床,两步跨到她面前,急得去掰她肩膀:
“你怎么了啊?!”
她把头一抬,笑眯眯的:
“没怎么啊。”
“没怎么问你你不出声!”陈运很恼火。
“我就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准备出来。”迟柏意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我又没在换衣服,你至于这么回避吗?”
陈运站在原地对她怒目而视。
她风情万种施施而行,一回头:
“呀,怎么,生气啦?”
陈运气得说不出话。
“别生气。”迟柏意笑眯眯地虚空拍拍她肩膀,“多好看呐,气成这样一会儿又去照镜子吓一跟头怎么办?”
陈运一把给她搡开:
“走开。”
气性真大。
迟柏意一瘸一拐,跟着她到洗手间,站在门口看她抱着盆接水打算洗衣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待罪之身,笑容一下没了:
“陈运……”
陈运不理她。
“陈运陈运?”
陈运就是不理她。
“陈运陈运陈运……”迟柏意磨蹭过去,一只手撑在洗手台子上,用肩膀轻轻碰她一下,“我有话要同你说。”
陈运“啪”地把湿哒哒的衣服甩盆里,转过头:
“你说。”
“我……”迟柏意扭头就走,“你等我一下。”
陈运乍着手等了她三分钟,看见她抱着衣服进来:
“……你想让我帮你洗衣服?”
迟柏意展开衣服给她看。
陈运转头重新对着盆:
“哦……是我的,之前忘洗了,你放那儿吧。”
迟柏意不动,并且说:
“我洗过了。”
陈运猛地转头。
迟柏意硬着头皮说:
“我洗自己那条裙子的时候顺便洗的。”
“……谢谢?”
“不是。”迟柏意翻出领口给她看,“我是想说……我洗的时候吧,裙子掉色,给你染坏了,所以我找洗衣店处理了一下。但是她们处理的……嗯……”
陈运甩了一下手上的水,接了过去……
迟柏意心都提起来了,结果她看都没仔细看,就低头闻了一下:
“干净了,没事。”
迟柏意却没走,就拿那种眼神看着她。
陈运被她看得浑身不得劲:
“还有事儿?”
“没事。”
“没事你可以出去了。”陈运把脏衣服泡好,自己对着镜子一颗一颗解扣子,“我要洗澡。”
扯淡呢你睡衣也没拿就洗澡?
迟柏意不想拆穿她,但也不想做一个讨厌碍事的人,只好退出去。
退了几步,又有点心虚,于是再次挤进来:
“我帮你洗吧。”
陈运很轻地笑了一声,声音说不出什么意味:
“你洗?”
迟柏意点头:
“给我个弥补的机会——你看看,你那件真的洗坏了,颜色已经完全糟了……”
“不……用。”
陈运闭上嘴,看着她从门边变戏法一样扯出那只旅行包,抖落出里头的衣裳……
“所以,我又买了件。”这个傻子一样的大夫举着衣服看她,满脸都是内疚和期待,“你看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
“还有刚才我在楼道叫你其实也是为了跟你说这个的。”
“你也可以不说,反正……”
反正你都打算走了。
“什么?”迟柏意没明白。
陈运推开她,从洗手间出去了。
迟柏意连忙抱着衣服,跟上她:
“你……我知道这件衣裳你穿那么久肯定是很喜欢的,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弄成这样,要不我想办法让人给你修……”
陈运蹲在书架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迟柏意犹豫一下,慢慢蹭上前:
“陈运?”
对方递过来一叠纸币,又推过来一大盒硬币。
迟柏意愣住了。
陈运看看她脸,用脚尖碰碰她脚尖:
“拿吧。”
“多少钱你自己拿,我又不识货。”
硬币亮白铜黄、灯底下亮晶晶的堆在一个木头盒子里,像海贼的小宝藏箱。
迟柏意蹲下去,用手指拨弄着,听着盒子里细碎的声音,笑了: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退了去,要么自个儿留着穿呢。”
“啊?”
“就‘谁稀罕你的破衣服’这样……”迟柏意学着她平时的语气,“爱买你自己留着穿吧。”
我平时是这样?
陈运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别过脸去:
“干嘛不要,是你买的……挺好的衣服呢。”
“那你喜欢吗?”迟柏意望着她的侧脸。
陈运愣了一下,看向那双眼睛——
眼里是她自己。
“我……”
“喜不喜欢?”
喜欢……
“我喜欢的。”她定定地望着这个人,说。
于是迟柏意笑了。
初秋的风遛了一圈悄悄进屋,带来些许凉意。
窗帘轻轻一动,月光透进玻璃,照得满室清辉。
抬头能看见满满当当的书,低头能看见蹲在书下神情恍惚着的人。
那人的头发有点打卷,刘海参差不齐,有些长了,垂下去遮住了半只眼睛。
迟柏意定了定神,忽然想起来问:
“就没有想过要复读什么的吗?”
陈运起先没听懂,后来抬头看了眼书,明白了:
“没有,我……我厌学,看到书就晕,再考也考不上……”
这句话在这个书架面前显得很苍白。
迟柏意看着她。
她大概自己也觉得很搞笑,于是补充:
“那都用来装蒜的,我都不看。”
“那你应该拿哲学历史套装书用来装蒜。”迟柏意无奈地说:“而不是这种虚了吧唧、我一眼瞅过去都不知道干什么的天书。”
这回,迟柏意清楚地看见她翻了个白眼……
“算了。”
陈运睁大眼睛,瞧见她冲自己笑了笑: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毕竟我们也没熟到那个程度。”
结果陈运才一张嘴,她又话头一转: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到你想说的时候,我会来听的。”
万籁俱寂,洗手间的水龙头大概是没拧紧,滴下来一滴水,落在了池中:
“哒……”
陈运低下头,拂过那盒硬币,香气流转:
“到底多少钱,你拿吧。”
“不拿了。”
迟柏意看着她皱了一下眉,眼神立马凶起来,赶紧道:
“就算我在这儿给你交的房租,行吗?”
“你就住几天……”
“住几天也是住啊,房租你肯定不要,菜钱水电费我来掏,再加上这件衣裳,勉强多留我几天呗?”迟柏意摁住她的手,想把盒子合上。
两双手一热一凉,陈运哆嗦了一下,往后缩,却被她拉了过去:
“你这伤……”
陈运使劲把她甩开,抱着盒子和钱一起塞回抽屉里,飞快站起身走了:
“不要不要吧,我洗衣服去了,你自己待着。”
洗手间的门咣当一声,屋子里又重新剩下一个迟柏意,一个中药柜,形影相吊。
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就那扇门后的水声哗啦啦响啊响,跟条黄河似的流不完。
迟柏意坐外头足足等了她两小时,眼看都十二点了,终于坐不住过去敲了敲门:
“陈……”
门没关紧,一敲之下直接开了。
迟柏意站在门口,半天没说出话。
晚安。
陈运:好像有哪里不对……算了反正她那么好。(新衣服哎~)
迟柏意:如果今天就走的话,这两衣服就是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如果今天不走,那就更好了……(计划通)
迟大夫日记:
晚好。今日月圆。
愿效滴水洞试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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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