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长断睁开眼睛,得知引书和李熠去城中吃饭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比昨天好了不少,恰好陆鸣杵着拐杖过来看他。
问起陆鸣的伤势,他笑着说自己已经好多了,现在都可以用一根拐杖走了。
闻言,长断伸出手,让他把另一根拐杖交给自己。
于是,他们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长断和陆鸣双双杵着拐杖,一晃一晃的从院子里走到大街上,他们就这样,保持着怪异的姿势走到了城门处,中间还偶遇了三个跟他们一样杵着拐杖的人,只不过,他们的脸肿的跟馒头一样,长断和陆鸣的脸还是好好的。
“二哥,你的伤势还没痊愈,切勿劳累啊。”
“我知道,你也是,在这休息一会,等我回来。”
陆鸣刚想推辞,长断已经快他一步把茶钱结了。
“好吧,那二哥小心点。”
长断杵着拐杖,在街中寻找,他并不知道引书具体去了哪个饭馆,只能路过一个饭馆就往里瞧两眼。
来回走了三次,他也没找到引书,只能靠在墙壁上休息片刻。
“哟,哪来的瘸子,真逗。”
“这瘸子模样倒不错,可惜了,要不然还能当个小倌。”
长断瞧了他们一眼,并未多言,他杵着拐杖继续寻找着引书的身影,走到尽头时,他向上看去,发现了李熠的佩剑,就挂在酒楼上的窗子旁。
他登上楼梯,准备和引书谈谈接下来的准备。
“楼主,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引书皱了皱眉,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般,他先逃开了视线。
“您对断公子,仿佛冷淡了不少,以属下的身份自然不该置喙您二人的关系,可是依属下看,断公子不同于旁人,您……”
引书放下筷子,淡淡的说了句:“不同于旁人?我当时也只是想找一个能够帮我拉拢势力的人,是他还是旁人,根本没有分别。”
“楼主……”
“你是觉得我对他有情?我们不过是因为同样的目的才在一起而已,利聚而来,利尽而散,这样的道理他明白,我也明白。”
“属下并没这么觉得。”
这顿饭吃的李熠冷汗直冒,夹菜的手都在颤抖。
长断停下脚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站了许久,听见楼上传来的脚步声,他飞快的走下了楼,接着,便是如疾雨一般的步伐。
方才还在挑衅他的两个混混见到他健步如飞的样子,瞬间傻了眼,纷纷感叹起来。
长断躲到了巷子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为何,他觉得心像被万剑刺伤一样,他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这么久了,他从不认为引书会对他报以同样的感情。
可是,哪怕一点……
一点点呢……
只有一点感情也好。
哪怕不是他希望的那种感情。
他们同行的日子,一起走来的风雨,在他心中到底又算什么呢?
长断无力的坐在地上,头发散在腿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两个很熟悉的脚步声。
“断公子?你怎么在这?”
长断失神片刻,才抬起双眼,他没有去看引书,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没事。”
“不必…挂怀。”
看到他放在一旁的拐杖,引书的目光微微凝滞,他伸出手想扶起长断,却还是停在了半空,只能看着他被李熠搀扶起来。
三人沉默的走向那个茶楼,陆鸣见到他们,立马兴冲冲的走来,手里还拿着店家给他们的平安符。
长断握着那个青色的平安符,转手把他送给了陆鸣。
“二哥不喜欢吗?”
“用不到,我这次去悬月阁,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陆鸣撇了撇嘴,还是固执的把平安符还给了他,并附上了一句:“那也图个吉利嘛!”
到了现在,长断觉得头脑冷静了不少,他收下了平安符,又看向了引书,说道:“出发去沂洲的日子,你定好之后就寄信给我,无论如何,千山万水,见信即回。”
“嗯。”引书瞥向一边,略有不快的皱了下眉。
三日后,长断收拾好了行李,向东华等人辞别,抱拳礼行过,他却还在站在城门下固执的不肯走。
应星见此,催着他赶紧回山。
“别让阁主等急了,小心多关两个月的禁闭。”
长断垂下眸子,在犹豫之后,他将一直藏在胸口里的那个纸条拿了出来。
接着,走到了李熠的旁边。
“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尽管刻意,他还是想在临行之前将一直以来的情感稍稍表露。
“楼主他,并不是……”
长断摇了摇头,说道:“秋凉时节,他身子单薄,不劳动也在情理之中。”
“断某一去,恐怕数日后才能回来,在此别过,万望谅解。”
说罢,他翻身下马,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捕头所穿的粗布麻衣。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众人不禁发出一阵叹息。
“断公子就这么走了,真让人舍不得。”李熠说道。
“二哥行走江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陆鸣十分紧张的来回踱步。
应星冷笑一声,摆了摆手,神情自若的向前走去。
“师傅,你去哪?”
“你们太低估了老爷子的爱护之心,恐怕师兄刚出玉城,便有车马相迎。”
“走了。”
看着应星潇洒的背影,陆鸣和谢钺瞬间松弛下来,两人相视一笑,也悠哉悠哉的转身往回走了。
城门之下,一人缓缓从暗处走出,他看着城门外的一片空白,心中不仅有些苦涩。
就像是失去什么一样,在众人散去之后,他一个人行走在长断策马而过的路上,走了许久,冲动让他想不顾一切的跑到城门口拦下他,理智让他在思量之余退了下来。
他回过神,愣愣的看着地上一闪而过的蝴蝶。
过了一会,蝴蝶忽然飞了回来,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秋日已至,你为什么还不走呢?”
谢钺回到客栈,拿出了一本书籍认真翻阅,他还记得之前长断嘱咐他的事情,要他在众多诗文中找到《平阳故》和《辞岁晚》这两首诗
一个是刘岁晚的,一个则是墨江北的,谢钺记下来了这两个人名,却怎么也没有找到。
他找了足足两天,却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应星出现,他粗略的提了一下,应星想了一会,指着书摊上一个破书说道:“这本。”
谢钺翻开以后,发现果然有这两首诗。
“你找这个做什么?”
谢钺面带疑惑的看向他。
“这两首诗都是罪臣所作,按理来说早应该成为**了,诗文水平太次,做人也不行。”
“兄长让我找的。”谢钺拿起书就准备离开,以免他心情不好,把攻击目标转向自己。
“什么人看什么书,这本书倒很适合你去看。”
果然。
好在谢钺不是第一天领教他的嘴皮子功夫了,微微一笑后便离开了这个书摊。
回去之后,他认真研究了这两人的诗文,看得出他们愤世嫉俗,有拼命想扭转局势之心,奈何太过激进,最终被陛下发现,贬为庶人。
不过,他就像应星说的那样,这两人写诗水平太次,看他们的诗文就像被泡在一个满是石灰的温泉里,表面上平淡无奇,实际上进去才知道有多折磨。
他放下这本史册,躺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兄长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兄长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兄长不在的第三天,想他。
兄长不在的第四天……
陆鸣敲响了他的房门,抱着一大堆果子出现在他门口。
“尝尝看,刚买回来的。”
谢钺接过他手里的石榴,表示感谢。
“盛雪楼的弟子们都走了吗?”
“是啊,他们还给我不少盘缠呢。”
陆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仔细瞧了瞧谢钺。
“谢钺哥哥,二哥是何时与你相识的。”
“许久之前了,当时我在藏麟村……”
他絮絮叨叨了说了许多,把相识以来所有的经历都尽数说了出来,听到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陆鸣的表情逐渐从平淡到僵硬。
“我觉得,我和二哥的经历更为特殊,当时他……”
于是,陆鸣也把他们相识以来的全部经历说了一遍。
听完,谢钺似乎不服气的看了他一眼,可面上还是平静的。
“我和兄长志趣相投,互相欣赏。”
“我和二哥互相扶持,同甘共苦!”
“我和兄长同舟共济,并肩而行。”
“我和二哥肝胆相照,亲如手足。”
“我和兄长……”
“我和二哥……”
路过的应星往里瞧了一眼,见他们气红了脸,觉得很有意思就走了进去。
见此,陆鸣一把拉过应星,问道:“师傅,你是何时结识二哥的?”
应星想了想,漫不经心的说道:“三岁左右就结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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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两人,发现两人默契的别过了脑袋,接着,谢钺装模作样的拿着那本诗册,嘴上还念叨着“此诗甚好”,边念边走了出去。
陆鸣则抱着那盆果子,说东华要找他制作干果,也叼着个果子灰溜溜的跑了。
应星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他出了屋子,抬头看向天空,忽然发现。
楼下的水井处,陆鸣和谢钺两个人不知道在密谈什么,交流了好一会,两个人互相朝对方点了点头,甚至还握上了手。
应星不语,想来是天气过于干燥。
俗人嘛,难免受节气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