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靠山吃水,本是一片祥和之地,这里民风淳朴,百姓门安居乐业自给自足过得及其安顺。
多年前,朝廷开商通世,沧州郡守为了能在自己的履历上多增几笔功绩,便组织民众开山伐木,打算从山中掏出一条可连接青州的通道来。
这本是利民之事,一开始百姓们也很积极。
可后来,挖山出了纰漏,许多百姓都被山上落下的巨石砸死,郡守看着开凿一半的山洞,勒令不许停歇,必须将这山给挖开。
百姓们不愿出力,被逼着出粮。
后来出粮也出不起,渐渐的民怨就多了。
原本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郡守只要与民众解释清楚,大家为了子孙后代也能硬着头皮去做。
可不曾想,那郡守的儿子却是个比老子还混赖的畜生。
“张大人只有一子,骄纵着长至十六,就已经是个混账了。”杜广百坐在二人下首,说起这些来也忍不住唏嘘,“那些百姓拼着被砸死的危险去开山,那张公子却带人将那些百姓的家眷都绑去了郡守府。”
顾泓懿没什么情绪的问:“所有的?”
杜广百叹息道:“张公子只要年轻貌美的。”
又是一个腌臜的垃圾。
顾泓懿不用听,也能知晓杜广百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些百姓先不知晓,郡守怕走漏消息也勒令府中众人不许妄议,只将那些女眷悄悄处理了,埋在了沧州山上。还是后来那些百姓做活期满,回到家中不见家眷才知晓其中内情。”
裴济安听得胸口冒火,说出的话都带着火星子,“所以,那张郡守是如何做的?”
“只有一子,郡守如何舍得。”
杜广百回想当初,眼神里满是麻木,“那时下官才刚到青州的第二天便听到这消息,整座沧州城已然成了张郡守一人的沧州。”
要说法的百姓有去无回,那些人逼得没办法,只能组织起来一同去郡守府抗议。可民哪能斗得过官,一批一批的被关牢狱被秘密处死,沧州城那时称作炼狱也不为过。
顾泓懿看向杜广百,眼底一片深沉,“所以你的意思是,沧州的匪军都是平明百姓?!”
“是也不是。”杜广百摇头,“原先是一个姓魏的壮年带着村名起的势,后来与官兵交手的多了,胜了几场渐渐的声望也就出来了。”
“那些被掠妻掠女的庄稼汉有的是力气,张郡守的儿子被人从郡守府绑出来,在一片杀伐声中乱刀砍死,张郡守不愿接受这个结局,就花了钱,从外面寻了一群匪盗,要拉着这些人同下地狱。”
“他竟然也知道子女被逼死的滋味。”裴济安冷哼一声,“后来呢?”
“后来匪盗做大,张郡守没了利用价值,便也被砍死了。”杜广百叹道:“那姓魏的壮汉便又与那群匪盗一起管理沧州。”
“来时我曾看过沧州府报,上面并无郡守被杀一事。”
“那府报事下官写的。”杜广百的脸色已如往常一般无二,苍老的褶皱中积攒着这些年的不堪,说起这话时语气却不低落,“魏老大与我说,要想青州安定,就写府报上书朝廷,让外界以为沧州还是原来的沧州。”
“那变故是如何产生的?”
杜广百看了顾泓懿一眼,缓缓的道:“不论文武官员,上任三年皆要入京履职,三个月前,朝廷催促沧州郡守回京的文书就一直不断,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范将军便是那时来的沧州。”
时间对上了。
顾泓懿与裴济安对视一眼,他转过头去,看向杜广百,继续问道:“范将军真的死了?”
“死了。”
杜广百回答的及其干脆,像是这个答案早就刻在他脑海里一般,“曹莽就是那时候的匪盗头子,他年纪轻,做事有决断,听闻范将军要来沧州,便来找我。”
裴济安眯着眼睛,无声的摸索着自己的佩剑,“找你作甚?”
“沧州郡守身死,魏老大年暮已经许久不管事务,总要有个人出面调停,曹莽来找我,说让我去与范将军谈。”说到这些时,杜广百又变得胆寒起来,他连连摆手,诉说着自己的无奈,“下官真的是没办法,这些年沧州与青州相通,已是被压榨许久,我若是不从,曹莽就要拿我家人祭刀,下官也是被逼的!”
“当初他送来的那些死尸就是警告!”
“所以你就与那曹莽一同做局,杀了范与忠?!”突然的,裴济安猛的站起身来,将剑头指向杜广百,“范将军应下商谈之约,可曹莽却早已部下杀机,你却并未事先告知,害的范与忠被暗算而亡,是不是?!”
“下官不知啊!”杜广百跪了下去,满脸惊慌,双眼被逼出血丝,颤声道:“曹莽并未告知下官计划,下官也是到最后才知晓曹莽的打算的!”
顾泓懿盯着杜广百看了许久,眼见裴济安的剑芒大盛,已有杀机这才抬手制止住对方,“将军别冲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明朗的真相就在眼前,切不可坏事。”
裴济安转头怒瞪,顾泓懿坦然对之。
“杜大人家眷皆在青州,曹莽既然敢设局杀人,定然也有拿捏的手段,家眷在手,杜大人不敢言明也是正常。”
“正常?!”裴济安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冷嗤道:“雍都赫赫有名的范与忠,被这弱鸡郡守与匪贼草莽设计杀害,你跟老夫说这很正常?!”
“将军磊落,只是没有防范罢了。”顾泓懿轻飘飘的道:“如今杜大人说明前因后果,我们对付曹莽也多了几分把握,何必在这事上斤斤计较。”
裴济安了然道:“整个雍都都在传,你与范家子侄范飞白不对付,原先老夫还略有怀疑,可今日算是瞧明白了,顾侯爷并不是真心想要替范与忠报仇,自然不会为其委屈。”
顾泓懿缓缓一笑,并未被激怒,反而淡然一笑,“下官此次是陪同殿下来历练,谁与将军说是为了范家,这可真是可笑。”
杜广百满脸泪痕,看着两人争执。
原本心想着这二人沆瀣一气是要为范与忠将军正名,可现在瞧着却又不像。
他打量着二人神色,皆没看出假意配合的模样,心中疑虑不免少了几分。
此次前来的三人皆有自己的打算,那逐一对付起来便更容易些。
现在所有的脏水都在曹莽身上,那自己何不将计就计。
“侯爷,将军。”整理好思绪,杜广百擦着泪痕,依旧跪着不起身,做足了认错的姿态来,“范将军一事,下官脱不去嫌隙,现下解决沧州事务在即,还请将军与侯爷放下芥蒂,完成陛下嘱托才最要紧。”
“要你废话!”裴济安锋芒的眼神横向他,冷着脸将剑插回剑鞘,与他们二人道:“老夫在这立誓,曹莽必死!”
顾泓懿浅笑不语,好似这些争执并不需要理会一般,“既如此,那就请将军快些出兵,杀了匪军,我与殿下也好早日回京复命。”
杜广百一愣,怎么就要出兵了?!
“来人!”裴济安唤来小兵,沉声吩咐道:“列队,今晚夜袭沧州,随本将军去会会那曹莽!”
“不可!”杜广百慌忙起身,顶着裴济安吃人一般的目光道:“将军,那沧州城里的百姓可都是无辜的,您可考虑过这些!”
“杜大人说的对,城中百姓受那曹莽的迫害已久,如今朝廷派兵杀匪,为的就是让他们相信朝廷还没放弃他们,将军若是不顾及百姓死活,到时候岂不是要害得殿下与我一同背负骂名?”顾泓懿冷下脸来,不依不饶道:“即便将军不愿顾及这些,难道陛下那边也能如此吗!”
提起陛下,裴济安冷静几分。
却也只有几分。
“那依侯爷看,眼下该如何?”
顾泓懿转头看向杜广百,友善道:“大人可想戴罪立功?”
杜广百:“侯爷您说!”
“我们需派一人潜入沧州,将那百姓都集结起来,待时机成熟将军这边攻城也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死伤。”顾泓懿装作无奈的道:“这事本该我去做,可大人也瞧见了,我身体这般,又要在殿下和将军之间调停,根本走不开。”
杜广百瞬间了然。
顾泓懿继续道:“而大人不一样,你与曹莽本就有交情,哪怕是光明正大的拜见,对方应当也不会拒绝才是。”
杜广百心思百转,几乎连个停顿都没有,“只要将军与侯爷能守护下官家眷安宁,哪怕是死,杜某也无二话!”
“大人好气魄!”顾泓懿扶着把人请到上首坐下,挡着裴济安愤慨的目光继续道:“无怪殿下称赞您办事周到,没想到竟然连生死都能看得这般淡然。”
“侯爷谬赞,下官也是想要赎罪。”杜广百低着头,忏悔道:“若不是下官怯懦,范将军也不会身死,沧州与青州也不会成为现在这般模样。”
“是下官给朝廷添麻烦了。”
顾泓懿眼底的锋芒皆被黑羽般的睫毛遮掩住,他语气不变的继续道:“这一切都是那曹莽的错处,等这件事了,我必会与殿下说,让他在请赏簿上给大人好好写上一笔。”
“多谢侯爷!”
....
策马独行的范飞白终于在第二天的午后到达沧州地界内,他这一路上没敢停留,大腿内侧都被磨破几次,这会看着沧州界碑,忍着疼露出些许放松的笑意来。
马匹险些累死,吐着舌头喘着气,连水都喝不进去。
范飞白蹲在它身侧,摸着脖颈,歉意道:“抱歉,累着你了。”
马匹嘶鸣一声,像是在回应对方。
“我们都休整一下,”范飞白从怀中摸出一个发硬的馒头,塞进嘴里用力的咀嚼着,“一会进城。”
叔父,我到沧州了。
不知能不能与您一同回去。
但是不怕,若是不能,飞白就带着敌人的头颅回去祭拜您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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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