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赢登基之后仍旧沿用谢昱登基时选定的“正熙”作为年号。
是以这一年,乃是正熙二年。
正熙二年冬月,运河全面竣工。
月底,韩遇春返京,正式入职户部。
“微臣韩遇春,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韩遇春起身,听到怜娘道:“莫非是外头的水土更养人,韩大人当真是容光焕发。”
“李娘子莫要取笑下官了。”韩遇春连连朝她作了几揖,告饶道,“都快晒成黑炭了,哪里有什么容光?”
见他如今的言行举止,怜娘忍不住在心中道:不过才短短一年,人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却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如今的韩遇春,即便是熟识他的人,也很难再将他同喜云联系在一起。
玩笑两句过后,二人便各自收住。
木良漪开口道:“这一年,你辛苦了。”
“微臣愧不敢当。”韩遇春忙道,“若无娘娘,微臣此时只怕已经是一具被人随意丢弃在荒郊野外的白骨,是娘娘给了微臣再世为人的机会。微臣愿为娘娘刀山火海,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太吓人了,我看不得。”木良漪罕见地说了句俏皮话,“你用心办事就成。”
话落,青儿怜娘带头,连带着韩遇春一同笑起来。
“娘娘放心,不论大事小事,但凡交到微臣手里地,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我这里还真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闻言,韩遇春立即敛容,略带郑重地说道:“请娘娘吩咐。”
“我要你替我走一趟海州,拜访几位故人。”
“不知娘娘所说的故人家住何处?是男是女?名讳唤作什么?”韩遇春问道。
“我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木良漪道,“如今的家主名叫房玉白。”
“她家在海州很有名,你略作打听就能知道。”
韩遇春点头,只觉得这名字耳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而且是最近才听到的。
“娘娘,微臣这趟过去,是以朝廷官员的身份,还是以私人的身份暗中探访?”他问道。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
韩遇春明白了,那就是以户部官员的身份过去——代表的是朝廷。
“那微臣过去,要做什么?”他又问道。
“替我带一封信给房娘子。”
韩遇春心念一转,问道:“私人信函?”
木良漪微笑,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微臣明白了。”韩遇春道,“除了送信,娘娘可还有话要微臣转达给房娘子?”
“海州风土人情与永安迥然不同,不可以多停留一些时日,代我与房娘子叙叙旧。”木良漪道,“顺便聊一聊当前的局势。房娘子是女中豪杰,你同她多聊些国家大事,她会愿意听的。”
韩遇春又疑惑了:这“国家大事”指的具体是什么事呢?
接着又听木良漪道:“比如你前不久带领修建运河的工匠勇斗北真骑兵的事迹,她最爱听这些。”
韩遇春有些明白了。
“是。”他应道,“微臣遵命。”
……
韩遇春揣着从青儿那里接过来的信回到了户部——他记起来了,房玉白这个名字,就是前几天在户部听几个人闲聊时提到的。
“下官拜见大人。”他直接来找了谭万年。
韩遇春初来户部报到的那日,把谭万年吓得将陪了他数年的紫毫笔摔成了两截。直以为自己青天白日里见了鬼。
两人既是故交,又是同僚,且同效命于一主,谭万年对韩遇春自然不错。韩遇春守着上下级的礼节,客气尊重,他却好似对待老友,平和中带着三分热切。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都觉得韩遇春是走了谭万年的路子才进的户部。
“这里有没旁人,这么多礼做什么。”谭万年摆手,示意韩遇春落座,“听闻娘娘传召你?”
“是,刚从大内回来。”韩遇春直言道,“领了新的差事,不久就要起身前往海州。”
韩遇春是聪明人,谭万年早前就这么觉得。
这几年永安风云巨变,前朝,大内,人是一茬儿接一茬儿的换,比新发的韭菜都要快。
宫内先是殉了贾元宝,又葬了富贵,唯有他,从泰和帝侍候到正熙帝,如今新帝登基,他摇身一变又成了太后娘娘的心腹韩遇春。
谭万年从没见过这么会站队的人。
这么多次的抉择,哪一次不是性命攸关?然而他,却能一直选中正确的答案。
仅凭这一点,就让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了。
“下官这里有些疑问,想要请大人代为解疑。”
“什么疑问?”
“房玉白。”韩遇春道,“下官记得前几日好像听大人和另外几位大人提起过此人。”
“你说的事海州首富房玉白?”
首富?
果然,能与娘娘有交情的都不是寻常人。
……
“房玉白是我十五岁那年跟师父一起路过海州时结识的。”木良漪替青儿和怜娘解疑,道,“当时她身怀六甲,却遭仇人暗中下毒,险些一尸两命。也是她命不该绝,刚好碰到了师父。”
“师父出手解了她的毒?”青儿道。
“嗯。”木良漪道,“她中的不是什么烈性毒药,虽然能要命人却不会很快。加之他们家家大业大,收藏了无数珍奇药材,其中恰好有能解毒的。师父见还能救,就替她施针放血,又将解药喂下,最终成功救下他们母女。”
她的师父医术高绝,这样的事他们在云游期间做过许多次。师父救人一视同仁,但当时知道木良漪心中打算,便在遇到一些有权有势或有用之人时特意引她与对方结交。像常欢、吴柳、孙亭、怜娘等人,都是这么聚拢到她身边的。
“房家世代居于海州,从房玉白的高祖起通过海上贸易发家,几代传下来累积了无数财富。”木良漪道,“我派韩遇春见我写的信送给她,是想从她那里拿到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青儿再次问道。
“将来战起,我希望能从民间获得支持。”木良漪道,“打仗打得既是人,也是银子,要向北真宣战,我们必须要有充足的准备。”
“奴婢听明白了,娘娘是想让那位房娘子出钱支持北伐?”怜娘道,“所以才派韩大人过去。他既代表着朝廷,也代表着娘娘。”
“不止是房家。”木良漪道,“房家是个引子,我要借此引出大周商贾的报国之心。”
有些事情,只差一个带头的。有了第一个人,就能带动许多人。
商人虽吟不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句子,但同为大周子民,他们心中自有家国。这是一股无形却庞大的力量,但需要用心引导。
木良漪已经想到了办法。房玉白若是目光长远,能看透她的用意,她自会送上一份极具分量的谢礼。
若是看不透的话,对于事情的推进也无甚妨碍——这样的引子她有很多。
……
木良漪接到了飒送来的信。
她将信纸缓缓展开,凑近,才能看清纸上字迹。
萧燚说她今年不能来永安朝贺了,一来担心北真故技重施,二来实在繁忙,脱不开身。
不过她准备了贺岁礼物,已经在路上,不日便能抵达。
什么礼物呢?
木良漪有些期待。
“大帅今年过年不回来了吗?”木良漪读信并未避着青儿,她微微偏头就能一览无余。
木良漪点点头,将信纸卷好,重新塞回竹筒里——每一个由飒送来的竹筒她都用心收着,如今已经攒下一小匣子了。
“不回来了。”她道,“不回来也好。”
青儿当然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咕哝道:“难道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木良漪去开匣子的手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接话道:“真是这样的话,也好。”
青儿闻言眸光一变,抿紧了嘴唇。
“师父很快就会过来的。”她倔强地说。
木良漪将藏着信的竹筒放进匣子里,合上,落锁。
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没做回应。
“还有两年呢。”她像是生气木良漪不理自己,接着道,“两年,以师父她老人家的本事,能把大周、北真、西丘还有滇南以南的各个小国都走一遍。姑娘你急什么?”
傻丫头,哪里还有两年呢?
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一年零两个月了。
不过她说两年就两年吧,木良漪不与她争——不争,她怕是都要偷偷抹眼泪了。
“咱们俩谁看起来更急?”木良漪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你……”
“娘娘!”青儿的反驳被怜娘打断了。
她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娘娘,兵部李尚书求见。”
……
“娘娘,刚刚接到莲州送来的军报。”李纲跑的气喘,“北真……动兵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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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