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盛,贾楼长长的回廊上看不见招客妓子的身影。
此时客人稀少,门口迎宾的小二靠在大门阴影里打瞌睡。
青儿调皮,故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跳起来打了那小二头顶一巴掌。
“东家别生气,我没偷懒!”小二猛地睁眼,哆嗦着解释,待看清是青儿后,长出了一口气,转惊吓为欢喜,抚着胸脯道,“青儿姑娘呀,你想把小的吓死呀。”
说完之后,又忙向戴着帷帽的木良漪作揖行礼:“姑娘来了。”
青儿成功捉弄了人,心情大好,笑着跳回到木良漪身后。
“怜娘在哪儿?”
“回姑娘,怜娘房中此时有客人。”
“谁?”
“侍卫马军司的头儿,杨文德。”
大周保卫皇城的禁军有三支,分别是殿前司,侍卫亲军步军司以及侍卫亲军马军司,三支军队合称三衙[1]。
其中殿前司最受泰和帝重用,在编人数也最多,共三万人,由廉王谢显统领。
侍卫步军司的最高指挥者是赵皇后的父亲赵仓,在编两万人。
侍卫马军司同样是两万人,都指挥使由杨文德担任。
除了侍卫马军司的都指挥使之外,这杨文德还有另一层身份——右相木嵩的门生,同时也是他的女婿。娶的是木嵩次女,木贵妃同父异母的妹妹木良淑。
“我知道了。”木良漪对小二道,“让她结束之后来镜花水月找我。”
“是,姑娘。”
……
包间里床榻箱柜一应俱全,木良漪进来之后小二送了冰鉴,上头镇着新鲜瓜果。青儿坐在旁边吃瓜果,木良漪则靠在美人榻上,拿了本游记打发时间。直到傍晚时分,怜娘才敲响镜花水月的门。
“让姑娘久等了。”她冲木良漪福了福身。
木良漪搁下书,示意她坐。
“你跟杨文德何时认识的?”
“回姑娘,就在这两日。他跟朋友过来吃饭,召我作陪。隔了两日,他又单独来吃酒,又喊了奴家过去,今日是第三次过来。”怜娘回答道。
“那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怜娘略有迟疑,点头道:“知道。”
“木良淑是木嵩继室所出,因前头有个元配所出的姐姐,自幼处处都要争先占好处,所以养成了争强好胜、飞扬跋扈又极其擅妒的性子。”木良漪道,“若是叫她知道杨文德在外有红颜知己,定然要找你的麻烦。”
“再者,你与右相府还有那层关系,以防万一,你还是离木家人远些比较好。”
“谢过姑娘关怀。”怜娘道,“只是这杨文德身份特殊,与她多接触,说不定能为姑娘多探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姑娘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的。”
木良漪素来知晓她的为人秉性,见她如此,便不再多劝了,只道:“你自己当心。”
“让你派人盯着贾元宝的干儿子富贵近日出宫的动向,有没有什么进展?”
见开始说正事,怜娘立即敛容,道:“有的。”
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沓纸,从中挑出几张,双手递给木良漪:“这是从牙人那里抄来的存档,卖是贾元宝名下的两处宅院,大的那座售价是白银一万五千两,小的那座九千两。”
“我派人领着懂行的人去看过这两处房子,正常价格要比这上面的高,大约因为急着出手所以价格被压了很多。”
“官家对贾元宝有愧,所以他离开之后,立刻提了他的干儿子补了他的缺。”木良漪看着怜娘递来的纸,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挲着,“就是不知道卖房子,是官家授意,还是他自己私下的行动了。”
若是他自己私下行动,应该是想吞了贾元宝留下的财产。
但若是官家授意,又是因为什么呢?
充入国库显然不大可能,官家自己也看不上那点儿钱。如果是要给富贵,直接将房子过户到他名下更方便。
所以这些钱,要么是富贵想私吞,要么是官家想借他的手转交给别人的。
“富贵那里继续派人盯着。”木良漪道,“若是发现他要离京或者托什么人带了东西离京,立即跟上去。”
“知道了姑娘。”
怜娘又将剩下的纸一起交给木良漪,上面记的都是近几日从出入贾楼的一些朝臣那里探听到的消息。
上面记的简略却清楚,何时何地何人所说一应俱全。木良漪一页页浏览,看完后随手递向一旁。
青儿伸手接了,顺手擦掉手指上沾的葡萄汁,然后拿到旁边蜡烛旁点了。
“好好洗手。”木良漪头也不抬地说。
“哦。”青儿看着纸彻底变成灰,乖乖去洗手了。
“姑娘,还有一件事。”怜娘道,“定南王府的人,最近好像在盯殿前司的动向。”
“不奇怪。”木良漪道,“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大理寺儿戏一般草草结案,身为当事人,不怀疑才奇怪。”
“只是不知道,她怀疑到了哪一步。”
是木嵩呢,还是泰和帝?
“那姑娘,我们要做什么吗?”怜娘问道。
“不必。”木良漪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即便是查,她也只是求一个真相而已。不论真相是什么,就目前而言,都不会让她动摇。”
“萧燚不去北真,但那些人不会取消和亲,所以福宁郡主多半还是要去。”她道,“让准备好的人手立即赶往莲州,把周围摸熟,方便行动。”
“是,姑娘。”
“姑娘,你们说完正事了吗?”青儿过来说,“肚子饿了。”
闻言,两人具笑道:“你从进这个屋嘴巴就没闲过,居然第一个喊饿。”
说着,怜娘站起来,道:“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叫人送饭过来。”
“我要吃狮子糖。”青儿道,“怜姐姐别忘了。”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怜娘刚出门,便听小二回道:“越州的茶送到了。”
她闻言一喜,道:“送茶人在哪儿?”
“下面候着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下楼,怜娘道:“你去厨房,让他们把姑娘的茶饭送过去,我去见送茶人。”
木良漪与青儿在房内等了一会儿,便有备好的茶饭被送进来。不多时,怜娘又带着一名个高腿长肤色黝黑,像是常年在田里劳作的汉子进了镜花水月的门。
“亭哥?”看清了这人的脸,青儿惊喜地从榻上跳下来,“真是好久不见了!”
“孙亭见过姑娘。”汉子向木良漪行礼,又对青儿咧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青妹长高了,像个大姑娘了。”
“你上次见我也这么说。”青儿问道,“师傅师叔们都还好吗?小公子好吗?我叔叔与婶婶呢?”
“都好都好。”孙亭回答道,“老家一切都好,我这回来还带了秦夫人特意为你准备的零嘴儿。”
说着,孙亭将背上的两个包袱拿下来,把大的那个递给青儿:“都是你的。”
青儿喜笑颜开,忙打开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只见里头除了一些蜜饯肉干,还有两个布包,打开后是两套衣裙,以及一个信封。
孙亭又打开另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封信与一把折扇,捧了交给木良漪。
“这是小公子命我带来的,贺姑娘芳辰。”
“可不嘛,五日后就是姑娘的生辰了,小公子有心了。”怜娘笑着道,“姑娘快看看,小公子给你写了什么。”
木良漪翻过信封,见小家伙儿还专门用火漆封了口,上头留着他的印——五羊居士。
她不禁失笑。
信封里装着两张信纸,写满了字,第一张主要讲他这些时日学了什么课,做了什么事,第二张则列举了几件五羊观新发生的趣事,看的木良漪面上笑容久久不散。
“小公子提到我了吗?”青儿看完她叔叔写给她的家书,就凑过来问木良漪。
木良漪直接把信纸给她:“你自己看。”
她则打开了那把折扇,扇面是小家伙儿亲手画的,一支开得正盛的芙蓉花。笔触自带一股风流,能看出在画技上已小有所成,较之三年前进步斐然。
“师傅跟五师叔斗茶又输了,他怎么不长记性呢。”青儿一边看信,一边发表评论,“啧啧,输了以后还耍赖,不肯把赌注给五师叔。”
“小公子写了这么多字,居然一次都没有提到我,真叫人伤心。”看完之后,她噘了噘嘴。
孙亭与怜娘对视一眼,都为她这般小孩子的行为发笑。
“看完了?”木良漪道,“去烧了吧。”
“哦。”青儿拿着自己的那封家书一起,走到方才那盏灯旁边,拿下灯罩,将信纸点燃了。
“你今夜先在怜娘这里安顿,明日出去赁房子,待一切打点好,就能去工部当值了。”木良漪对孙亭道。
“一切听姑娘安排。”
“亭哥要留下吗?”青儿闻言,喜出望外。
“是,不走了,留下听姑娘差遣。”孙亭道,“我先过来,还有几个兄弟后续也会在姑娘的安排下来永安。”
“太好啦!”青儿惊喜非常,“姑娘,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现在知道,不是更开心吗?”木良漪心情好,嘴角一直挂着笑,示意几人动筷,“吃饭吧。”
[1]三衙借用的是宋代三衙的设置,但做了简化,只为剧情服务,经不住考究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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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