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房里,她正看着手中的毛笔,提笔写了几个字,想了想便又把纸揉了。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不知为谁**,她的大丫鬟喜乐看着小姐的脸色,开口道:“今天听见夫人跟三姨娘说,想递帖子给兵部侍郎杨家,他家小公子年十八,尚未说亲,从小有神童之称,年纪轻轻就成了进士,真真儿是个青年才俊。”
杨玉晗嘴一瘪,很是不高兴,“哼,我不嫁,进士怎么了,当我稀罕呀~”
喜乐苦口婆心道:“小姐,听奴婢一句劝,您今年都十六岁了,表少爷还没考上举人,才是个秀才,夫人断不会同意把你许配给他的……杨家少爷就不同了,年纪轻轻就是进士,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
杨玉晗气的摔了手中的毛笔,当场发作起来:“我不管,我不听不听!表哥将来也会是进士的,除了表哥,我谁都不嫁!”
大夫人尚且不知亲生女儿早已对她的外甥情根深种,她在愁些别的,“老爷真是的,走了两个多月,居然一点音信都没有,按理说应该到了京城啊。”
三姨娘一如既往的温顺贤良,跪在大夫人脚下,不轻不重地为她捶着腿。“夫人莫急,许是老爷到了京城舟车劳顿,定是要先休息一阵的,再加上忙着送两位小姐入选,和各位大人热络关系,还有帮五小姐相看亲事,哪个事儿不得耽误个几天呀~”
方氏心头只觉得乱乱的,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妥:“可写个信的时间也该有啊,唉,我这几天右眼总在跳,但愿别出什么岔子。”
三姨娘安慰道:“夫人这是关心则乱,老爷为官多年,什么风浪都见过,不会有事的。”
大夫人的丫鬟夏兰,听见大夫人的嘀咕,只管盯着自己的鞋面看,心中却想起,早上听见的闲话。
早上碧云来悄默默地跟她八卦,“听说了吗?老爷在京城天天流连花街巷柳,早就乐不思蜀了。”
夏兰唬了一跳,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听谁说的,这话可不好乱传。”
碧云倒是不害怕,她们两个时长这样咬耳朵,大夫人并不精明,没有什么耳报神,背后议论几句不碍事。“我听外院的小厮说的,跟老爷走的随从有人写信回来了。就是这事没人敢去告诉夫人。夏兰姐姐,你不会去跟夫人说吧?”
夏兰当然不会说,碧云只是要她一个简单的保证而已。
“天呐,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呐!今天这事就当我从没听见过,你忙你自己的去吧,我伺候夫人洗漱了。”
夏兰的思绪拉回到现在,她看着大夫人那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心里有些古怪,她是大夫人的丫鬟,却不会同她说这些话。只因为大夫人向来高高在上,也不把她当成心腹,她只要装糊涂,做好交待给她的事便可,别的麻烦她不想惹。
夏兰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三姨娘,心想这位姨娘也什么闲话都没听说吗?她可是大夫人真正的心腹,若是她知道,应该会提醒夫人吧。
吃完晚饭后,杨玉晔去花园里赏月,天色黑了以后,往回走,突然听见院墙便有些声响。凝神看去,见有个小厮,缩在角落里,吓了她一跳。“谁?躲在那里装神弄鬼?”
那小厮见有人询问,便从墙边走出来,鞠躬道:“小姐好……小人富贵,是二房大少爷的书童。”
二房大少爷杨文讯,是二房杨宽和蒋氏的独子,杨玉晔的堂哥。两人在老夫人的寿宴上打过照面,印象中他从容有礼,温和敦厚,二夫人对他爱愈性命。
富贵才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身量比杨玉晔还要矮上几分。他看起来焦躁不安,脸上都是汗,原本杨玉晔跟二房的人是不熟的,可心想到二房的那位叔父,胸中有些韬略,生活作风比杨骞不知道好出多少倍,她对这位叔父印象还不错。便连带对杨文讯也有些好感,看这小厮神态有异,便关切地问道:“怎么鬼鬼祟祟地躲在这儿?”
富贵是二房的,对长房的人并不熟悉,尤其是几位小姐,他见都没见过。一时搞不清眼前这位小姐是谁,不好撒谎,便如实道:“我们少爷出去喝酒了,回来的晚,怕后门落了钥,让我在这儿待着接应他。”
杨玉晔点点头,在墙边接应,又是等着落钥之后,想来是会翻墙进来。这位堂哥倒有些调皮,和他父亲的一板一眼完全不同。
杨玉晔见只是小事,她也不会干扰堂哥疯玩,便没在意,转身要走。富贵却又开了口:“富贵初见小姐,不知道是……”
杨玉晔答道:“我是长房的九小姐。”
“九小姐好,我看九小姐面善,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二夫人呀,否则我们少爷就要挨罚了。”
杨玉晔点点头,却见富贵吞吞吐吐,想来还是有话要说,但面色迟疑,冷汗不止。
杨玉晔奇道:“文讯哥哥出去喝酒,你留在这里,谁跟着服侍呢?”
富贵更加惊慌,脸色惨白,下意识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咬牙一跺脚,便说了出来,“我家少爷,他自己……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拦了,真的拦了,让他不要去,他非去不可!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杨玉晔不解道:“你慌什么,搞得我一头雾水,他跟谁去了?”
“跟沈公子,沈佑霖!少爷偶然跟他认识了,称兄道弟的,被他唬得团团转,我真的拦了,拦不住啊!九小姐你久在深闺没听说过,他……是个典型的混球!混蛋!混霸王!”
富贵的眼神越来越惊恐,不安地颤抖着,人几乎站不住,靠在了墙上。“他……杀过人!十几岁的时候,把一个人活活打死了!很可怕的!”
富贵犹豫的就是,公子跟他说过,这事不能说出去。可他心里实在担心,怕有个三长两短,害了少爷,心里正没主意,恰好看见杨玉晔,见她貌美温柔,还不是二房的人,便想讨个主意。
“那怎么办,怎么办?二夫人要是知道了,我就完了……肯定会打断我的腿……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要被治罪的就是我。”
杨玉晔想了想,觉得这小厮太过紧张,杨文讯好歹也读过书见过世面,不至于跟人喝顿酒就会丢了命,便安慰道:“文讯哥哥不像是会胡来的人,既然他让你在这里等他不要告诉二夫人,你还是相信他,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富贵一听便禁了声,知道这位小姐是不会帮他了,便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杨玉晔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遇事没个主见,便柔声道:“你与其在这里等,不如吩咐丫鬟熬上解救汤。若是你家公子回来,便给他端上。跟着主子首先要服从命令,讯哥哥让你在这里等他,便是天塌下来你也要在这儿等着。若是心里着急,可以派别的人去酒肆寻他,提点他早些回来,不能遇着一个人就问她主意。”
富贵听着,似乎懂了一些,呆呆地点点头,杨玉晔又交了他几句话,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到第二天,杨玉晔派人去打听,听说杨文讯好好地在二房待着,便知道没出什么叉子,富贵果然是多虑了。
又过了三个月,老爷终于从京城回来了,大夫人带着众女在府门口迎接老爷的车马。“管家!在巷子口看见老爷的马车了吗?”
管家听见了大夫人在叫他,但故意装聋作哑,只是指了一个小厮出来回话,那小厮不敢不从,犹犹豫豫,拖拖拉拉地走到了大夫人面前回话。
“回禀夫人,老爷的车,到了巷子口了,就是走的慢些,且等着吧。”
怪,太怪了,外院的人反应都不对,但又看不出什么来,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杨玉晔有眼色地往后站了站,才听见小厮又开口道。
“只不过……回来的……不只老爷……还有……还有……”
方夫人眉头一紧:“还有什么?怎么回个话吞吞吐吐的!”
说话间,老爷的车马到了,所有人屏气凝神恭迎杨家大爷回府。杨骞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较半年前没什么变化,他先下来,紧接着一双玉手掀开了车帘子,搭在了杨骞伸出的手上。杨骞从马车上扶下一个人来,是个女子,体态风流,容貌妖冶,举手投足透着一股风尘劲儿。
杨骞得意洋洋地开口道:“这是我杨某人新纳的七姨娘,随霜。”
大夫人瘪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突然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晕了过去。
霎时府里便乱作一团,杨玉晔冷眼瞧着,春梅还和杨骞有段风流,才没多久,他就又纳了新姨娘,着实让人不齿。而春梅的身子都凉了,搀着九小姐的手抖个不停,她还没成事,老爷面前就有新人了,大夫人必定要为此事发作,日后哪还有她当上姨娘的好时候?
杨玉晔拍了拍春梅的手,以示安慰,她倒不觉得这事便再无指望,说不定会是塞翁失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