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喜 第1章 需要我帮你涂么

立夏站在路边，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师傅，去新华书店。”

“好嘞，稍等啊，我这边回个消息啊。”师傅伸出手点着支架上的手机，回着微信。

“嗯，不着急。”

“师傅，去二院，东院区。”一个男生拉开车门，急匆匆的声音。

立夏一愣，关掉手机，抬起眼睛，看到一个额头和眼角都流着血的男生，看起来很是狼狈，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

男生注意到坐在后排的立夏，眼神一凛：“不好意思啊，师傅，看着你车上面灯亮着空车，以为是空着的，我找下一辆出租车。”

“同学，你去的是二院东院啊，后排的同学刚好去的是新华书店，正好都在一条路上，现在也不好打车，你上来吧。”师傅朝着男生招手。

“坐在后面的同学你不介意吧？”师傅转过头问立夏。

“嗯嗯，不介意。”立夏连忙点头。

“那谢谢了。”男生对着立夏爽朗一笑，拉开车门坐在立夏旁边。

出租车是老大众改的，后排很小，立夏稍微往里面缩了缩，给男生留出更多地方。

“同学，你这个额头上咋流的那么多血啊？”师傅调低电台经济新闻的声音，一边开车一边闲问。

“打架。”男生倒是直言不讳，说打架这个词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流动。

立夏脑子里面立马闪过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混混。”

立夏是好学生，她的认知很浅显，凡是喜欢打架的都是小混混，立夏初中是是在小县城读的书，校风校纪都远远称不上良好，班级里有不少无所事事的混混，穿着一身黑色仿真皮的小夹克，搞忧郁派的就弄个厚刘海，遮住一半眼睛，走流行派的就搞个锡纸烫，染成金毛。不管是什么派别，都有个共同点，随时随地嘴角都叼着一根烟，整天就是找各种理由打架，发泄青春期爆棚的荷尔蒙。

立夏的某位同桌就是这样的一个混混，同桌曾经特立独行的弄了个像是鸡冠的发型，染成绿色，在一片传荣的厚刘海和锡纸烫里，立即成为人群的焦点，立夏实在是没忍住好奇心，问同桌为什么留一个公鸡头，同桌大笑，说许立夏你这个书呆子，懂什么啊，这不是公鸡头，是莫西干头，贝克汉姆的同款发型。立夏哦了一声，被这个书呆子的称呼搞得意兴阑珊，不过同桌也没说错，立夏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她不懂莫西干头，但是听说过贝克汉姆，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人是踢足球的，至于是哪个国家的球员，在哪个队伍效力，得过什么荣誉，她就一概不知。

某天放学，立夏还坐在课桌上继续写习题，这位同桌忽然回来，拍了拍立夏的肩膀，说借你的板凳一用，立夏没明白什么意思，有点懵懂的站起来，同桌拿起板凳，三两下就拆卸下板凳的一条腿，拎在手里，试了试重量是否趁手，很满意，很有礼貌的留下一句谢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立夏，就走出教室。

立夏看着同桌拎着一根板凳腿出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了古龙小说里写剑客最高的境界——草木皆剑。

这群混混以一种很奇特很荒唐的方式达到了古龙写下的最高境界。板凳腿，碎砖块，啤酒瓶子，自行车锁，哪个顺手就抄起哪个，都能用来当成武器来打群架。

“打架可不是好事情啊。同学之间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嘛。能讲道理就不要动手嘛。”师傅语重心长的说。

“嗯，师傅说的对。”男生敷衍的回复，显然是不想和司机师傅多聊。

立夏借着前视镜，偷偷打量着男生，清爽的黑发，只是额头前面的那几缕头发被血黏住了，脸很白，称得上眉清目秀，左眼因为伤口牵扯着的疼痛微微咪了起来。

“去新华书店买书啊？”师傅看出来男生不想聊天的心思，转头就问立夏。

师傅刚说完这句话，旁边的男生不可闻的笑了。

立夏的心通透，知道男生笑的原因，因为司机师傅这个问话有点多余，去新华书店当然是只能去买书，但是立夏不会笑出来，因为她觉得这样有些不礼貌。

“嗯啊，去买字典。”立夏轻声说。

“高一的学生啊？”

“嗯啊。”

“在华星？”

“是的。”

“哎呦，那了不得了啊，华星高中啊，咱们这边最好的学校了啊，但凡是能考到华星高中的学生，那都是不得了的学霸啊。”

一听到立夏在华星高中，师傅的话匣子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你今年这个进华星高中，是考了多少分啊？”

“693。”

“哦呦，693分啊，了不得啊，啧，啧，今年中考状元也就考了720多分吧？你这个分数估计都能够华星高中重点班了啊？”司机听着见夏的分数不停的咂舌。

“刚好能够得上，运气好。”立夏因为司机师傅“了不得”这种稍显浮夸的称赞有些脸红，回答也显得很谦虚，但是其实心里有些小小的骄傲，人性如此，谁不愿意听着别人用这种真诚到浮夸的语气夸赞自己呢？

立夏透过前视镜看了眼男生，此时他正出神的望着车窗外面，好像完全没听到司机和立夏的谈话，更确切的说是他只要不是个聋子，就肯定听到了，但是没兴趣。

“我闺女今年正好是初二呢，我这个一直都挺重视她学习的，就为了她这个学习啊，还送了不少礼托人把她送进这边的私立初中，一年几万的学费呢，学习成绩还行，平时在班级里能排个前五名，就想着考华星高中呢，但是这回啊，三模没发挥好，才考了660多分，市排名800多呢，也不知道这个分数能不能进华星高中啊？”一说到闺女的学习成绩，师傅脸上先是骄傲，但是转瞬即逝，转而是一脸的凝重和忧虑。

“师傅，660多分是个挺高的的分数了，不用担心，稳住心态，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立夏颇为客气的说。

她其实知道市排名800多，进华星高中有点难，今年进华星高中的分数线是675分，最起码在市里面排在前五百名才有机会。但她也理解一个父亲的心，出租车司机是个寻常市井工作，几万块的学费不是小数目，想必是供的很吃力，对女儿肯定是极为上心，付出最怕的就是没有回报，这个时候，说些宽慰的好听话，对父亲和孩子都好。

起码要比说实话要好。

师傅听见立夏这么说，心情明显有点愉悦，嘴角露出笑容：“哎，希望如此，要是能考上这个华星高中，那我这个也算是没白花那么多钱把她送到私立高中。”

“不能。”男生冷不丁的插话，淡淡的说，“师傅，今年华星高中录取的最低位次是市里排名500多，您女儿要想考进去，还要继续努力。”

车里的氛围一下子冷住了，一时间几个人都沉默了，只能听得到空调吹气的声音。

立夏很是震惊，没想到这个男生这么直勾勾的把实话说出来了。

“小伙子，这个不管怎么说，打架是不对的啊，你还是得向着好学生学习，对不对，就比如说像你旁边的这位姑娘，人家中考考了690多呢。”师傅咳嗽两声，开嗓说到。

这算是句带着回击意味的话，男生说师傅的闺女现在的成绩想上华星高中还是悬，虽然说的是明晃晃的实话，但是心里难免还是有不愉快，于是就明里暗里的点这个男生，自家闺女再怎么不行，也好过你这种会打架的学生。

立夏没想到突然被师傅cue到，当了“报复”男生的工具，刚要摆手，就听到一句带着笑意的明朗声音，“嗯，向她学习。”

男生看起来毫不在意师傅话里面的“刺”。因为男生这个带着调侃意味的回复，立夏的脸微微的有些红，低下头，把要说的话咽下去，说多事多，不如闭嘴。

夏低着头把玩着书包上挂着的玩偶，忽然瞥见书包二层有些鼓囊，立即想起前几天自己不小心摔倒，在药店买过些止血的东西，旋即翻开书包，果然发现了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子，里面装着碘伏、棉签、海绵。

“我这里有碘伏和纱布，你要不要先用一下止血？”立夏小声说，把塑料袋子递给男生。

男生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打量了下立夏手里的塑料袋子，笑着说道：“谢谢。”

男生解开塑料袋子，先用面纱蘸着生理盐水擦去了额头上的血迹，拿着棉签蘸着碘伏，简单的给额头上的伤口消毒。

但是眼角的伤口有些细微，他笨拙的涂了几次涂偏了，碘伏乱流，眼角上一片棕黄色，男生无奈的耸耸肩膀，打算放弃。

“需要我帮你涂么？”立夏鬼使神差的问。

“行啊。”男生大方的答应。

立夏听着男生答应，有点后悔提出来帮他涂这个事，很局促的从男生手里接过袋子，拿了一根新的棉签蘸着碘伏，仰起头，紧张的拿着棉签慢慢点眉尾的伤口。男生长得很高，坐着的身子都比立夏高不少，识相的微微低下头，让眼角处的伤口处于合适的位置，和棉签基本持平。

眼角处的伤口很细很深，从眉尾一直延至太阳穴，估摸着去医院还要打几针破伤风。刚被涂抹上去，男生的眼角就神经反射般的微微颤动。

“好了，伤口有点深，就不贴创可贴了。”立夏说。

“诺，这个给你，谢谢你的碘伏和海绵。”男生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毛茸茸的玩偶。

立夏认出来了，是暑假上映的电影《怪兽大学》的主角—大眼仔麦克。

立夏暑假的时候才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的就是这部电影。

“不用，碘伏和海绵又不值钱。”立夏连忙摆手拒绝。

“这个玩偶也不值几个钱。”男生咧嘴一笑，硬塞到了立夏的书包里。

“别，肯定比碘伏值钱！”立夏忙不迭的把大眼仔玩偶推回去。

“礼尚往来。”男生按住立夏的手腕。

立夏感觉到手腕传来的温度和力气，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的俗语，脸微微红，不敢再推辞了。

“到了。”师傅踩下刹车，然后补充了一句，“都到了，二院的旁边几十米就是书店。”

“谢了。师傅。”男生拉开车门径直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