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红花的味道。
不会错,这股独特的腥臭气陆之瑶再熟悉不过。
她在末世杀过一只僵尸王,当时村长为了研究它的身体构造,便要陆之瑶将尸体保存下来。
她翻阅了大量史料,最终仿照了古埃及保存木乃伊的方法,用红花煮出的水将裹尸布染上色,红花中的红色素是天然的防腐剂。
若没有条件水煮,采了花瓣捣碎成汁也可以直接染色。
如此想来,院子里竹林边那一丛丛的橘色小花,不正是红花么?
陆之瑶如坠深渊。
自己的脸刺青般被烙上了难看的红色印记。她还记得怎么洗,虽洗不彻底,但颜色终究会淡些。
只不过这清洗,又是一番噬心蚀骨的切肤之痛。
陆之瑶命掌更的太监取来一碗盐,将一方巾帕咬在嘴里,用手指捏了那盐用力揉搓伤口。
比方才岑半夕用红花水时还要痛百倍,痛千倍。
搓洗片刻,她就要停下来歇息片刻,之后再咬牙继续搓洗。
这一夜过得比过去十几年还要长。
天亮时,陆之瑶全身再次如水打的一般。脸上的红印虽是浅了些许,不过面对面的话,仍是清晰可见。
她又着人去取来一套干净的衣裙换了。
刚刚收拾妥当,昨晚那两个宫女便将早饭送来了。
小酒窝看着陆之瑶的脸不觉一愣,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随即垂下头布摆碗筷。多嘴是奴才大忌,更何况对陆之瑶这种暂时入宫的人,实在没必要讨嫌。
“很明显吗?”陆之瑶面无表情,她已痛得精疲力尽了。
小酒窝错以为自己惹了陆之瑶不悦,立刻慌了神,“扑通”一声跪下:“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陆之瑶才知自己吓到了小姑娘,忙扯开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我不是在怪你,当真是在问你。你实话实说就好。”
小酒窝抬起头,嗫嚅着道:“近些……能看出来。”
陆之瑶叹了口气:“快些起来罢。”
早膳之后,除去陆之瑶,佳丽们说说笑笑到院子里集合,准备由昨天的小太监带她们到比赛场地。看她们的神情,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陆之瑶在房里没动。这次比赛不是有人为自己一路大开方便之门吗?先前自己还觉得不光彩,现在她也想通了,跟那些贵女的狠毒心肠比起来,她这点不光彩约等于光明正大。虽然不知背后的人是谁,不过与其心怀愧疚地享受那人给自己的殊遇,不如索性将它利用到底。
佳丽们可要多等些时候了,只因那带队的小太监此时正在陆之瑶的房里。
“陆姑娘,您稍等,已经让人去找带刀侍卫了,待会儿让他们带您去赛场。”小太监自打见了陆之瑶那刮花的半张脸,脸上就没了血色,说话声音也打着颤,对陆之瑶说的话更是奉为圭臬。
陆之瑶仍是面无表情:“您带其他人先行一步罢,我不想看到她们。”
小太监领命出去了。脚还没踏出门槛,又被陆之瑶喊住了。
“等等。让宋念留下,我和她一起走。”
“奴才知道了。”
直到院里的人呼呼啦啦都走了,陆之瑶才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院子里只剩下宋念一人一头雾水地等着。
“陆姑娘,你脸怎么了啊?!”宋念一见陆之瑶便大呼小叫起来。
“不妨事。”陆之瑶紧盯住宋念的脸,“宋姑娘,昨儿个晚上你没与其他人在院里玩闹吗?我听她们似乎玩得很开心呢。”
“我是想玩儿呀!不过那个裴时微和杜笃,一直在我的房门外,堵着门不让我出来呀!”宋念说到这儿脸涨得通红,恨恨道,“还说我是男人婆,根本不会玩儿女孩子的游戏。谁稀罕,不玩就不玩。”
宋念没有说谎,她们是怕万一宋念听到自己的呼喊声会挺身相救。看来宋念可以拉拢,虽说只剩今天这一天的比赛了,可难保赛场上她们又会做出什么下作之事。一个队友都没有可不是明智之举。
正想着,四名带刀侍卫鱼贯进了院子。他们列队来到陆之瑶前面,齐齐抱拳,道:“陆姑娘,可以走了。我们保护你。”
宋念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看着陆之瑶:“这是……什么情况?”
陆之瑶苦笑:“护送咱俩去赛场呗。”
“哎呦呦,陆姑娘你还真是厉害呀!”宋念嘴上夸着陆之瑶,身体却不由自主冲向了其中一个护卫……的刀,“您这把是乌兹钢刀吧?能让我摸摸吗?”
…………真正的武痴啊这是。
那护卫也愣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不决地看向陆之瑶。
陆之瑶漫不经心:“刀送给她。”
啥?!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陆之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箭双雕。不仅可以更好的拉拢宋念,重要的是能顺便试探下背后那人的权力到底有多大,以便更准确地猜测其身份。
那侍卫踟蹰了片刻,又看了看其他三人。陆之瑶看见那三人几不可察地朝他点了点头。
“这位姑娘,这刀确是乌兹钢刀,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了!”说完便解下了那把刀,双手捧到宋念面前。
宋念下巴早已落地。那可是乌兹钢刀哎,传说它可以将飘在空中的柔软丝绸一劈两半,而且大乾并不产乌兹钢,因此所有的乌兹钢刀都是跨越千山万水从剌伯坦再往西的马革国而来,价格极其昂贵。更何况习武之人向来将自己手中用惯的兵器视若珍宝,极少赠与他人。
宋念不敢要,急吼吼摆手:“大哥,不用了,我看看就行。”
“既然陆姑娘发话了,还请您一定要收下!”侍卫竟捧着刀单膝跪在了宋念面前。
陆之瑶其实也是惊诧的,不过她声色未露,只淡淡道:“那你就收下罢。收了我们好去赛场。”
宋念哆哆嗦嗦、战战兢兢接了刀,同陆之瑶一道,被三名带刀侍卫和一名不带刀侍卫护送到了宫前的赛场。
选手区内,其他七人已等候多时。宋念并未多想,进了场便径直朝选手区走去,被陆之瑶一把拉住了。
“我不想与她们站在一起。”陆之瑶指指选手区。
一个侍卫闻言匆匆向带队太监跑过去。耳语一番后,侍卫回来了:“陆姑娘,公公说请您和宋姑娘坐到那边。”
陆之瑶施施然走到另一边的“专属席”,公公已迅速着人摆好了桌椅,茶水点心水果也一样样端上了桌。待她和宋念一落座,两个宫女举着扇子来了,站在二人身后摇着微风。
宋念再大条,此时也看得出陆之瑶的蹊跷。她神秘兮兮凑到她跟前,悄声道:“陆姑娘,你该不会是这宫里头的公主罢?”
陆之瑶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喷出来,赶紧用帕子擦了嘴,无奈道:“想象力着实是丰富。”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跟你一同坐在这儿压力好大的。”宋念松了口气,“今日总能比完了罢,我还要回府练刀呢!”
“但愿。我也不想再进宫了。”
第二轮比赛是命题文章。佳丽们轮番上场诵读自己准备好的文章。
这届的主题是“美之力”。
上台之前,宋念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块,七展八开可算展平了,之后对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碎碎念了好一会儿。
念完一遍,她扭头看着纹丝未动的陆之瑶:“陆姑娘,待会儿要上台了,你怎么不准备准备?”
陆之瑶眯着眼看着台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岑半夕,缓缓眨了下眼,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我需要准备吗?”
宋念一顿,随即咧嘴乐了:“是了,待会儿她们又要气得跺脚了。”
陆之瑶仍是最后一个上台。轮到她了,她不紧不慢从专属休息区来到舞台跟前。
台下,带队的太监递过来几张纸,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陆姑娘,这是写好的命题文章,您上去照着随便说两句就成。”
陆之瑶接过来看了眼,什么女性的美由内而外;美不狭隘、美而大度;姑娘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是力量是千军万马……
都是屁话,满纸荒唐言。
陆之瑶不禁冷笑,她身后哪有什么千军万马,只有本应并肩作战却痛下黑手的队友。美若真有力量,就要勇敢反击。
陆之瑶将纸条又塞回带队太监手里:“不必了,怪麻烦的,我自己来。”说完径直上了台。
在台上刚刚站定,她便看到观众席上的沈庸起身冲他招手,招着招着,那小胖手就突然停下了。八成是看到自己脸上的伤疤了,下次再去店里,他定是要嘲弄一番的罢。
沈庸的出现让她莫名有些低落,不过当她目光再看向选手区的那几人时,心里的那团火又“腾”地烧起来。
她扫过那几人的脸,眼底结了霜,声音冷得如同凛冬的深潭:“对于暴力,我只有一件武器,那就是暴力。”
对于暴力,我只有一件武器,那就是暴力。
——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