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你不懂爱 第3章 第三章 打工人第一堂课

周悦琛一点也不想“吃里扒外”。

她干了两件大事：

其一：她在线上VR看房，迅速租了一套单身公寓，尽快从沙锦翔家里搬出去。

其二：她决定再不搭乘沙锦翔的车，自己坐地铁上下班。

今天高三VIP学生的试听课定在早上八点。

六点钟不到，周悦琛就被闹钟强行吵醒，龙卷风一般洗漱收拾，以长虹贯日的速度冲出家门，恰好掐着时间被挤进了地铁，然后在堪比集中营的车厢里，打开企业微信查看消息。

聊天记录还保留着昨天与家长火热的探讨，在小琛的自我推销和家长的热心配合下，几乎达到一种相见恨晚的氛围，极大地增加了小琛对于初战告捷的信心。

随着人流不断涌入，两侧小哥无限靠近，连带着手机屏幕也近乎贴到小琛的脸上，她甚至能看到充满宣传号味道的公众号标题：震惊！治疗脱发的秘诀就在这……

小琛禁不住抬头看向小哥，在对方严严实实的前遮帽下，想象出那可敬的发际线，以及那打工仔们功勋的光亮额头。

那小哥面无表情地看了小琛一眼，默默收起手机，带上耳机，沉浸在这座城市无尽的喧嚣之中。

六站转乘，已经从车门口被推到车厢中间的小琛，拼命向前挤，仿佛溺水的旅人在水草中挣扎着，念经一般说道：“对不起，让一让，我下站下车。”

可惜左右两名小哥像两根柱子一样无动于衷，任由小琛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圈，可在车大开的一瞬间，疯狂的人流涌出，在身旁的小哥的左右推势下，小琛像一个漂浮在水上的气球，直接射门，成功被挤了下去。

在人流浪潮中，小琛突然开悟——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想在早八的地铁成功登陆，只要站在一个想下车的大佬前面，保准被挤下来……

有此重大人生感悟，小琛摩拳擦掌地开始“大逃亡”一般转乘之旅，抢不过人满为患的电梯，不得已选择人生捷径——步行梯，借着纤细的身材泥鳅一般穿梭在人群之中，总算破开人海，顺利登陆。

成功登上九号地铁，但女士优先车厢上却挤满了各式大汉，震惊得让小琛一度以为上错车，还好在密密麻麻人头后清晰地飘着一条粉色标语，“请给有需要的女士让座……”。

小琛微微揉了揉自己饿扁的肚子和麻木的小腿，更看了一眼那些沉默的大块头们，她觉得：嗯，她对座位的需要还没那么强烈，还可以忍一忍。

终于在地铁无数次停靠之后，听到悦耳的终点站，小琛第一个跳下车厢，看着滴答滴答的表盘，仿佛催命倒计时一般冲了出去，一路小跑进工作大厦，还不忘在大厦一层“美宜佳”买了两瓶咖啡和一个包子。

最后三分钟，小琛走入办公室，对着镜子瞥了一眼已经被汗水和挤压糟蹋得不像样的头发，只得咬着皮筋圈，用五指梳粗糙拢一拢，聊胜于无地重新绑起来。

最后一分钟，小琛重新抹了口红，接了杯热水，人模人样地坐在办公桌前，捧着一本书看。

如果不是嘴里还咀嚼着包子，还能伪装几分小资的模样……

闹钟嗡嗡响起，正好八点钟，可学生……没有来。

办公室的老师进进出出，门口的风铃频繁作响，开门带进来的热风与孩子们在走廊的叫闹声杂糅在一起，却带给小琛这个夏日最冰凉与遥远的回忆。

难道她被放鸽子了？

企业微信群的聊天框空空如也，几次问询也如石沉大海，课前的喧嚣最终沦为沉静，只能依稀听到教室门口依稀传来老师的独角戏。

二十分钟过去了，犹如一盆冷水骤然泼下，小琛泄了气地坐在工位上。

很好，小琛草草合上书，气恼地转着笔，不来也好，其实老娘也不是很想伺候呢！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我收回这句话！我要上课！我要搞钱！我要独立逃脱沙魔头！

小琛期待得看着门口。

来者是一个高瘦的男孩，他有点腼腆得将门推开一个缝，露出半个头向屋内张望，对上小琛的目光后，头就缩了回去。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大敞四开，男孩的父亲将男孩推了进来。

男孩的父亲与男孩一般高，但要富态许多。他右手推着男孩，左臂夹着公文包，笑容里带有办公室工作人员的文质彬彬与客气。

他率先打招呼道：“是小周老师吗？”

周悦琛起身，微笑道：“我是，您是杨同学的父亲吧。”

“是的，我是杨鑫的父亲。”那男人扶了扶镜框，又抹了抹额头，致歉道：“丁老师，真不好意思，杨鑫昨晚熬夜答您提前发的那套高考真题，今天早上就没起床，我们来的晚一些，多占用您一点时间。”

“Better late than never，”周悦琛开始有意识展示纯正的英文发音，进而翻译道，“迟到总比不到好。如果杨鑫准备好了，我想我们可以尽快开始上课。”

杨父将儿子推向丁老师，自己后退一步，看了一眼手表，向周悦琛示意道：“我得赶去上班了。”而后转向杨鑫道：“跟老师好好学。”

随后，杨父便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礼貌地带上了门。

周悦琛的目光转移到杨鑫身上，这孩子垂着头，带着疏离和不合作，与他父亲的客气截然不同。

小琛心中吐槽，很好，她有一天也要干劝孩子读书，这种难度系数等同于“逼良为娼”的苦差事！

不过这也是教培行业最特殊的一点，如果把课程看做商品，那这商品的使用者（学生）与商品的消费者（父母）是割裂的，如果说顾客是上帝，那教培行业的老师就面临至少两个上帝。

或者说，上帝集“圣父”“圣子”与“圣灵”三者为一体。

吐槽归吐槽，小琛露出最温和的笑容，伸出友善之手道：“我是周悦琛，你可以叫我小琛老师，我们先找一间VIP教室开始上课吧。”

杨鑫没有接受这份友善，但也没拒绝，只是麻木得跟着小琛的脚步走。

长廊上此起彼伏得传来教室各种稀奇古怪的腔调——

堪比rap的记忆口诀、拖着长声仿佛一口气上不来的齐声朗诵、只有数学老师一人激情澎湃堪，然而“冲锋口号”喊到一半戛然而止，突然插入一句啼笑皆非地“李佳桐，你给我醒醒”……

简而言之，每一个教室都被占了。

小琛自以为准备充分，可却百密一疏，根本没想到提前预约VIP教室。

眼看着走到最后一间，依旧没有空位，杨鑫的脚步已经有些拖沓，远远地坠在后面，用每一个肢体语言表达他对上课的抗拒。

小琛开玩笑道：“哎，看我们这里火爆的，教室还是要抢的。”

杨鑫没有搭腔，小琛只能尴尬地笑笑，勉强挽尊，胡乱地在英语科组群发消息：

姐妹们，江湖救急，求一间空vip教室！【求求】

曼曼：这时候着急了，之前没想到预约？

小琛撇撇嘴，动手删除雷曼的酸言酸语，只当做空气。

程程：小琛有vip学生啦！

程程：不错啊！加油！

程程：有好消息跟我说【爱你】

小琛欲哭无泪，程姐，你关注的要点有问题吧！

小琛正准备进一步发消息的时候，组长张渝浮出水面：

张头：雷曼，你上课还发消息？！

张头：小琛，先来我这里上课，下次要记得提前预约教室。

小琛如获至宝，招呼杨鑫，快马加鞭赶到张渝的VIP教室。

张渝板着一张棺材脸站在教室门口，看到小琛赶来，把钥匙丢给小琛，拍拍她后背道：“好好上。”

虽然与往常一样冷淡，可小琛就硬生生从张渝平平无奇的白衬衫上看出白衣天使的光环来，连丢钥匙的动作都那么帅！

有了江湖救命的交情，她宣布，以后组长就是她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