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悦琛斗志昂扬地从油印室抱着一摞资料,脑中回响着张渝安慰的话:
“你是高材生,教小孩子的确有些不适合,这就像用大炮打蚊子,你抓不住孩子的兴趣点,被投诉这也不是你的错,毕竟你不擅长。”
这几句话算是说到小琛心坎上了。
可不是嘛!为了哄小孩子,达到家长的预期,老师们一天天又唱又跳,课堂上活泼得好像抖音的段子手。
她周悦琛哪里是那种人才?
随后知人善任的张组长,分给周悦琛一个高三VIP学生。
英语的生源远远没有理科多,而高学段的学生更是少之又少。
按理来说,这种事是轮不到周悦琛一个刚入职三天的小白,这是一次机遇也是挑战。
周悦琛顿时满血复活,一时开心,顺带不计前嫌地帮雷曼一个举手之劳的小忙——
五分钟把word版本试卷,做成PPT版本,解决了雷曼上课没有卷子的大难题。
可周悦琛刚回来,发现自己的工位被占了。
那“鸠占鹊巢”的人正与邻座李思思大谈八卦,还给周围小年轻发了一圈好吃的,气氛相当愉悦,偏偏一个渣儿都没给所占桌子的正主留。
更过分的是,瞧见正主站在桌子前面,丝毫没有让座的觉悟,还大言不惭地端起桌上的茶杯,颐指气使道:“小琛啊,去给姐接一杯水来。”
又是沙锦翔。
她就摆脱不了这个家伙了是吧?!
周悦琛老好人的皮囊顿时一扒,像个扎刺的刺猬,呛声道:“沙姐姐,今天没课?”
一声“沙姐姐”让众人都轻笑起来。
当年花千骨红极一时,其中男身女相的“杀姐姐”也火出圈,小琛以谐音梗装个无辜,给沙锦翔起一个如此轻松好记的绰号,还意味深长。
沙锦翔也不恼,她放下水杯,突然起身,快准狠地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低地笑道:“小坏坯,就跟我有脾气。”
沙锦翔的突然靠近,骚包的香气又扑了小琛一脸。
香水带着挑逗的意味,让周悦琛恼羞成怒。
她甩开沙锦翔的手,噗通把材料堆在桌子上,一把捞过杯子,转头就去饮水机接水。
等着水杯蓄满的过程中,沙锦翔还不放过她的耳朵,随意地翻着她抱回来的英语材料,啧啧道:“小琛,你这是打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周悦琛忍着怒气闭上眼,想着一杯水赶紧把这尊大神打发走。
可那饮水机非常不给力地停了。
小琛疑惑地瞥了一眼水桶,原来桶空了,可杯中才接了一半。
小琛端着半杯水,递给沙锦翔,把宝贝材料收起来,道:“姐,水来了。”
沙锦翔瞥了一眼水杯,头都不抬道:“我不喝饮水机剩的水,让前台换一桶新的来。”
小琛尴尬地立在一旁,笑容有点绷不住,心中暗骂“沙雕”这个“事儿妈”,犹犹豫豫地不想去前台。
其实去前台换水,这件事可大可小。
销售前台最是现实,在他们眼中,人大概能分出一百个等级,每个等级的待遇各不相同。
周悦琛本身是文科老师,又是刚入职的小白,如果巴巴地去跟前台要求换水,受到的待遇大概是冷冰冰地一句:“水桶在门口,自己去搬。”
拖着水桶穿过狭长的走廊,再从三楼到四楼,一路不光消耗能量,如果露出一脸肾虚模样,还要被好奇的学生和家长围观一路,颜面尽失……
所以这等重活,一般都交由“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男老师去做。
周悦琛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跟男老师交情为零。事已至此,她只能求助得望向邻座的李思思。
思思昨天刚吹过,办公室的男老师,就没有她指使不动的!
然而思思是个大大咧咧的傻白甜,平生最爱的便是收集八卦和公主裙,最大的好处是自来熟,是个活跃场合的最佳气氛组。
可坏处是,李小公主还没进化出察言观色的本领,对小琛的求助和难处云里雾里,瞪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茫然地问道:“啊?你让我去吗?”
此言一出,啼笑皆非。
小琛迎着沙锦翔似笑非笑的目光,恨不得像鸵鸟一般找个洞,把脑袋埋进去。
办公室的气氛微妙起来。
能呆着这个乱糟糟的办公室,多是碌碌无为的小老师,多数稀里糊涂地带着几个学生,半死不活地蹭口饭吃,心底暗搓搓地骑驴找马,都做着跳槽的准备。
平时凑在一起捡个乐子笑笑,最多也就是拼一杯奶茶的交情,不能再多了。
很明显,沙大神空降,就是特意来找周悦琛毛病的,谁愿意惹这个矛头?
沙锦翔对此刻的局面洞若观火,她把手中的书一丢道:“路都不踩平,埋头苦干有什么用,等着掉坑吗?”
周悦琛无话可说。
沙锦翔转头敲了敲“何岐”的桌子,桌子后埋头备课的小年轻猛地抬起头,摘了耳机,不等沙锦翔指派,就马上应承道:“姐,我去我去!”
说罢何岐便跑了出去,临出门前,回头向周悦琛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不过一瞬便垂下眼睛跑了。
实话说,这何岐长得还不错,满是少年气,很是清爽,笑容也暖暖的,让人顿生好感。
不过很明显,暖男不是沙锦翔的菜。
她冷哼一声,扭头就走,撂下一句:“把水倒了,跟我走。”
周悦琛深吸一口气,端着水杯,像个小鸡仔一样跟着沙锦翔往对面茶水间走去。
茶水间还在装修中,尚未开放使用,此刻空无一人。
沙锦翔虚掩了门,点了一支烟,夹在指尖。
看着小琛没精打采的模样,沙锦翔轻笑道:“小东西,装什么鸵鸟,我委屈你了?”
周悦琛偷偷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我哪敢啊,寄人篱下就要有受气的觉悟。”
沙锦翔依靠在茶水台旁,深深吸了一口烟,打量周悦琛一番。
好一朵将开未开的白茉莉,美则美矣,偏偏多了独生子女被惯坏的窝里横,一心想着“红杏出墙头”,却不知自己一副“愿君多采撷”的好骗样子,多么惹人觊觎。
沙锦翔重重得吐出烟,叼着烟头,含糊地道:“但凡你有这份觉悟,你老妈都不会求到我头上来。”
周悦琛咬着唇,低着头,一声不吭,斜长的刘海将一半的脸都遮个干净。
沙锦翔突然觉得周悦琛像她家的那只“逆子”,只有被提着后脖颈抓起来,才能收了牙尖嘴利,可全身都在戒备着,就等对方一松手,就张牙舞爪地咬上去。
大的小的,都是祖宗!
她轻描淡写道:“跟我赌气半个月也够了,这份工作想干就好好干。”
“在这里,你学历好是资本,但也有有课才是大爷,多出来跟前台销售人员说说话,哪怕去前台多打几次水呢,混个脸熟好加课。”
周悦琛偷偷瞄了沙锦翔一眼,软软糯糯地“嗯”了一声。
这乖乖的模样让沙锦翔恶胆旁生。
“还有,”沙锦翔把燃尽的烟头丢到地上,用鞋底碾了碾,一脚踢进下水道,随手把胳膊搭在周悦琛的肩膀上,顺势将她推压在茶水室的门上,轻柔地说道:
“小东西,别吃里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