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光 第10章 世界

肖闵拍这张海报时，是他刚刚追逐梦想踏入音乐圈的第一年，也是他不甘示弱满身傲骨想要争一口气的一年。

这一年，肖闵从无人问津的桥洞风尘仆仆一头扎进虚幻的梦想里，如愿以偿地拿了奖，在颁奖结束后，他拍下这张代表回忆和荣誉的照片，作为后来乐队的宣传海报。

于他而言，这一年、这张照片、甚至这份海报都承载着特殊的意义。

肖闵乘着斜雨回了家，到家后他给夏仲发了消息，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脱掉衣服进了浴室，半个小时后，他边用毛巾擦头发边批阅消息。

他们这个圈里关系好的乐队之间基本都有一个群，但群里活跃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话题无非不过什么时候巡演什么时候出新歌等等，今晚群里却异常热闹，很多人都在艾特他。

人都爱凑热闹，谁也不例外。肖闵翻到最上面，翻到一张眼熟的照片，照片里他和夏仲坐在一起，冷着脸显得有些凶，而夏仲偏过头，正在看台上的演出。

他知道自己脸臭，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冯磊曾经评价说他脸臭得能去当专门镇场子的职业演员，但他没想到在这张照片里竟然这么明显，一眼看过去就五个大字明晃晃摆在脸上：

我看他不爽。

【树乐队-阿先】：这谁？有人知道吗？@肖

【再约黎明-花】：不知道@肖@夏天

【树乐队-大庆】：乐队霸凌？

【树乐队-大庆】：@夏天别害怕，我帮你去网上曝光@肖

【黄术伟】：？

黄术伟疯狂戳他小窗，活像个催债鬼般一连发了几十条消息，肖闵看着烦，只捡了几条重要的回复。

【黄术伟】：祖宗，你又干什么了？

【黄术伟】：夏仲和你呆在一块吗？

【黄术伟】：？？？

【肖】：你不会自己问他？没干什么，他回家了。

【黄术伟】：那照片怎么回事？

“在朋友酒吧，”肖闵懒得打字，发了条语音，“没吵架，没不和，少听别人造谣。”

“你去酒吧也不和我说一声，出什么事了我都不知道。”黄术伟也发了条语音。

“能出什么事，没想起来，”肖闵顿了顿，又问，“他在群里吗？”

他说完后犹豫了片刻，才松开手指，过了一会黄术伟才回复他。

【黄术伟】：废话么不是，怎么？出了公司大门你俩就不是一个乐队的了？

肖闵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各种情绪揉杂，根本说不清也道不明，像一摊陈年烂账。

他在原地愣了半天，群里又发来了新消息，滴滴作响的铃声吵得他头疼，他略带火气在群里骂了一句。

【肖】：都闲的？

大家都知道他从最开始到现在就没收敛过臭脾气，也就没当回事，反而继续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大。

【树乐队-阿先】：哟，当事人来了，解释解释呗

【肖】：别瞎说，正常社交

【肖】：再问踢群

这群人见他认真起来，也不敢再闹，反倒是问起晓光新专辑的情况。

【树乐队-阿先】：我听说你们要搞一个不一般的专辑，真的假的啊？

【黄术伟】：真的呀，到时候记得帮我们搞宣传

阿先装死没看见，继续问：“那你们就没想过万一走错这步路怎么办？”

肖闵回他：“走错就走错，大不了完蛋。”

晓光走到今天，前程荣辱万般皆享过，不为名利，也不为金钱，但总要为点什么，为梦想也好，为热爱也罢，总要有一个为之努力的理由。夏仲是这种想法，肖闵也同样。

如果走错了怎么办，这个问题不在肖闵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管做、只管尽力，后果是什么只有后来的自己知道，如果真的走错，那就走到底，直到走到路的尽头。

世界延出万千路，看似唯有一条通往真理的路，也无非是后人沿着前人的脚步走，谁能保证哪一条绝对是错误的，谁也不能。

做下去，一定要做下去，他想。

肖闵将手机关机，走到卧室里，推开阳台门，坐在摇椅上，乘着夜色晃来晃去。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每一寸肌肤，将燥意尽数带走，他阖上眼，在漆黑里感受风的流向，在嘈杂的蝉鸣中回顾往年。

要是当时没有走音乐这条路，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很清楚现在不应该想这些，他应该想晓光，应该想新专辑，但这种念头一旦开始便难以收尾，像此起彼伏的浪潮般涌入脑海，一潮堪比一潮。

也许他依旧会做个流浪音乐人，只不过是从桥洞换到某个不知名酒吧；也许他会如他爹的愿，重新回到学校完成学业，像大部分人那样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不过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在他看得进文字之前可能会先把书对半撕掉；也许他会无所事事，像不合格的退休人员一样每天与公园大爷大妈相伴。

他突然想到，如果是夏仲呢，夏仲会做什么？

肖闵脑补了一下夏仲的回答，夏仲可能会说，他会摆一个橘子摊，就摆在海边，为什么摆在海边，因为橘子和海很搭。

想到这，肖闵不自觉地勾勾唇，开始有点怀念橘子的味道。

次日夏仲在排练室当众摸着琴弦弹了一小段demo，曲毕之后全场久久无声，胖子率先起身，神情激动地喊：“我靠！牛啊你，我觉得这段好。”

和昨天那版不太一样，肖闵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这个版本就像他和肖闵两个旋律的结合，既狂野又悠长，很有特色。

黄术伟也认同地点点头，丁晴在一旁问：“这首歌名字是什么？”

夏仲轻声说：“风。”

是随处可见、一拥即是的风。

“我觉得可以出五首专辑曲，先把专辑宣传出去，之后再慢慢写其他的，”夏仲说，“我最开始想用天气做曲名，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感觉不太合适。”

肖闵点头：“我觉得没问题。”

黄术伟叹了口气：“行。那就先按这样来，其他人没有意见吧？”

大家都没有异议，这件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白天，肖闵和夏仲待在小柴房一起创作新曲的旋律，无人打扰；晚上，肖闵坐在摇椅上晃来晃去，在微小幅度的摆动中想着歌词。

歌词最好是流着汗的，带着夏天专属的气味，像午后皲裂的大地，充满皱纹，略显老气，也要像年复一年落了又长的新芽，生生不息。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那种和音乐融为一体的感觉，在几年前的盛夏随河流悄然淌走，又在几年后相同的时间点游回到原点，仿佛从来没有消失过。

一个月后，五首专辑曲被定了下来，晓光变得非常忙，他们不仅要录制新歌，还要筹备下半年突如其来的音乐节。

肖闵的复出使各大制作方嗅到了庞大的流量和话题，在他推了三四个综艺的邀请后，终于忍不住向黄术伟明确表达自己不接综艺不上节目的想法。

黄术伟想不通，恨铁不成钢道：“大家挤破头都想要这么个机会，你怎么就不一样呢？”

肖闵正在调试吉他弦，闻言头也不抬说：“我是玩乐队的，不是去选秀的明星。”

“你想想，你只要去一次，哪怕就一次，你也能获得无数流量和曝光，”黄术伟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见他毫无反应，只好使出杀手锏，“这些流量对晓光接下来的转型发展和专辑宣传也有好处。”

果然，肖闵蹙了蹙眉，停下手里的动作，显然在权衡利弊，黄术伟乘胜追击道：“你去露个脸都行。”

肖闵拗不过他，最终妥协，接了一档不怎么出名的老牌综艺，接下来的一周他去北京录制节目，乐队专辑的制作往后拖延了一段时间。

终于，半个月之后，晓光的专辑《世界》上线，仅仅一天，播放量和流媒体数据直线上涨突破一百万，网友也纷纷在歌曲评论区评论。

［说实话，晓光这一次的专辑真的有惊讶到我，我身边的朋友都说晓光不够摇滚，说晓光是流行乐队，但我一直觉得摇滚只是一个大概的范畴，而晓光就在这个范畴里，不管是专辑制作还是乐队风格。期待你们更好的作品］

［同意楼上，评价本身就不摇滚，谁说流行摇滚不是摇滚？谁规定的？］

［我为我之前的言论向肖闵道歉，呜呜呜，我之前还觉得晓光和肖闵风格根本不适配，妈呀这简直太绝了］

［笑死，虽然大家都骂肖闵背刺前乐队，但是从来没有人敢骂肖闵的实力和水平］

［确实，以前的乐队都有实力］

小柴房。

肖闵坐在窗边，怀里抱着吉他弹了几个调，夏仲就坐在离他不远的钢琴旁，听出来是《风》的尾奏，他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机递过来：“肖老师，你要看看评论吗？”

“黄术伟不让我看。”肖闵头也不抬道。

现在网络上对肖闵的评价两极分化，恨他的把他骂到泥土里，喜欢他的把他捧在天上，黄术伟害怕这些评价影响他，所以让肖闵把手机里的各种娱乐软件都卸载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夏仲又挨近了一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同他讲：“你可以偷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