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寡夫 第9章 重演

第九章

李空侯剁辣椒的时间，山桃一直躲在屋里不出来。

李空侯的指甲缝里还留有一点指天椒的碎屑，山桃拿起他的手，让他洗干净。

“不喜欢辣椒啊？还好我煸鸡枞菇没放辣椒。”李空侯躺在床上，抱着山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山桃暗暗在心里答道，说出来怕你嫌弃我。

山桃头顶的发旋小小个，李空侯觉得好可爱，忍不住用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耳朵忽然传来潮湿温热的触感。

“你属狗是不是？”山桃说道。

“遇到你就属狗了。”李空侯油嘴滑舌地答道。

小床跟遇地震似的，又摇啊摇。

赵山桃又做噩梦了。

他被推上喜轿的时候，弟弟还在上中学。

家里穷，只能供一个人上学。所以赵家选择让成绩平平的赵伟继续念，文而不是每次都拿一打奖状回来的赵山桃。

母亲双眼红肿，说：“你弟弟从小身体就不好，家里需要钱买药。可是，从地里又刨不出几个钱。山桃，全指望你了。”

山桃不明白，他连地都没有，更没钱了。

他六岁被扔过一次。爸妈说为了节省口粮，只能委屈了你了。

然后他死死地抓住家门，细小坚韧的鞭子一打，小手满是红痕。他吃痛后，不敢回家了。

还好村里有些好心的大婶、婆婆，给他口吃的。他居然没死，活了下来。

明事理的人走过赵家的房屋，没有不骂这对夫妇黑心肝的。

山桃也不好意思向人讨吃的，于是就往山里跑，摘些野果饱腹。

村里有些人家做生意，发了财，要搬去县城住。

有个好心的婶婶跟山桃说：“山桃，我这房子空出来了。你住吧，好歹有个落脚地。”

于是山桃不用住庙里了，也不用睡在黑漆漆的山洞里。他终于有了个像样的家。

日上三竿，对屋也还没动静。李空侯敲了门，山桃也没应。

屋外传来声响。

“赵山桃！”

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李空侯套上背心，出门一望，长着老鼠脸的青年人踮起脚往里望。

听说有些二赖子就喜欢欺负独身的。李空侯面无表情，站在门前，问道：“赵山桃不在，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 ，我代转。”

老鼠脸斜眼看人，问道：“你谁啊，赵山桃去哪了？我有定要紧的事儿。你放我进去，我等他。”

李空侯估量面前的小身板，三根手指都能拎起来的身量。

老鼠脸把山桃家当家似的，翘着个二郎腿，在椅子上一直晃呀晃。

李空侯简直不敢相信，这人跟山桃流着同样的血。

老鼠脸眼睛贼溜溜的，他一直望着桌上的饭菜。但他不敢像以往那样随意吃随意喝。赵山桃真是找到了一个好靠山，瞧那身高那膀子。要不是打不过，他才不会那么“忍气吞声”。

屋外的阳光烫得发亮，山桃头痛欲裂，最后一个画面忽然被掐灭，他明白这是梦醒了。

走到大厅，山桃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老鼠脸看赵山桃那副温顺的样子，似乎硬气了几分。

“赵山桃，妈让你收拾收拾东西，后天跟她去杨家村。爸最近身体不好，妈已经收钱了。”

山桃顾不上喝水，摁着愤怒，哑声说道：“我已经跟赵家没有关系了，没爸没妈。”

老鼠脸大力拍了桌子，碗碟震起来，说道：“别给脸不要脸，是你当初说要供我读书的！你好意思让爸妈这么辛苦吗！”

“当初把我卖给陈家的钱都花完了？”山桃咬着牙说道。

“我不跟你扯那么多，总之，戴家过几天就出殡了。你也不想新婚夜没新郎官吧。”老鼠脸贱兮兮地说。

看到赵山桃那副脸色发白的样子，他就顶高兴。至于赵山桃请来的靠山？他差点忘了，自己有招式对付他。

下一秒，老鼠脸被拎着衣领，提到了空中。

“你你你……要干嘛！”老鼠脸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杀人犯法的！”

“看来你是念过几天书。”李空侯面色不虞，“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

老鼠脸青筋凸起，脸色慢慢变成猪肝色。

“李大哥，把他扔出去吧。”山桃担心李空侯下手没个轻重，自己连累到他，连忙提醒道。

老鼠脸重重摔落在地，尘土飞扬。

“赵山桃，你始终欠我们赵家的。”老鼠脸扔下狠话，从地上慌忙爬起，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山桃握着发抖的手，面色惨白。那夜的尸臭，似乎又回到了他的鼻腔里。很黑的房间，地上都是花白的纸钱。棺材里好像有东西在动，窗边也是，床下也是。

山桃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没想到，如此可怕的旧景居然被再次挖出来。

李空侯锁好门，回到大厅，山桃倒在地上，呼吸微弱，眉头紧皱。

你经历过的事儿，究竟有多可怕？李空侯不由自主地想。好像自己的脖子上戴了缰绳，牵拉的人是山桃。山桃的高兴与惊惧，都会牵连到李空侯的情绪

李空侯把山桃抱起来，回了房间。

在李空侯的怀里，赵山桃神奇地没做噩梦。

第二天中午，李空侯醒来，怀里的赵山桃早已不见踪影。

李空侯心想坏了，肯定是被人给偷了。打赤着脚就要出门找，李空侯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

第一次当恶人没有经验，李空侯后悔没有盘问清楚那老鼠脸的出处，就连老鼠脸的姓甚名谁都不晓得。

李空侯打算一户一户问过去，再怎么样，他都要找到赵山桃。

“空侯哥，你怎么呆呆站在太阳底下呀？”赵山桃解下草帽，大汗淋漓。

“山…山桃，我以为……”李空侯憋住话，没说全。

“我出去寄了个东西，没事。”赵山头知道李空侯在想什么。

“那好，这几天李叔说要去喝喜酒，让我们再歇几天。我都在家的。”李空侯说道。

山桃笑了笑，屋檐下白得发光，答道：“真好，再开一坛杨梅酒吧。我想和你喝。”

李空侯没忍住，一把抱住山桃，山桃惊呼，坐在李空侯的交叠的手臂上。

“快放我下来，回屋里再弄，怕有人看见说呢。”山桃羞怯。

李空侯朗声大笑，说道：“我只是抱你，没想弄你，是你想的。”

回屋的路上，二人你侬我侬。李空侯把山桃轻放在床上，认真地说道：“山桃，我会保护你。”

山桃对上他的眼睛，有一刻想到，如果早一点认识就好了。或许，他不用去求那个人的庇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