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结婚这种事,也由不得许之桃拒绝。
她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由头。
梁泊有房有车,并不打算买新的,即便如此,他还是问了许妈一嘴。许妈的意思,是等两个人领证的时候,去把梁泊名下一套房过户给许之桃就行。
领证的日子也得翻翻黄历,至于酒店定在哪,都给哪些人发请帖,都是有说法的。
许之桃看着许妈和许爸坐在沙发里跟梁泊盘算讨论,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许之桃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了眼手机。
自从她从檀山回来,还一直没有和谢燃联系,谢燃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这让许之桃感到无所适从。
倒不是说自己在期待谢燃发点什么消息给她,而是此前他时不时会给许之桃看自己在吃什么,聊聊天气,聊聊小星镇的美食,聊聊最近又看了什么漫画。
突然这么安静下来,叫她怪不习惯的。她也想问问,谢燃最近过得怎么样,未来有没有别的演唱会计划——哪怕自己可能并没有时间和空余去参加。
怎么了,许之桃,难道你突然开始关心起别人的男人来了?
许之桃在心里暗暗吐槽自己,将湿毛巾绞干,挂在毛巾架上。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许妈。
她反手把门小心翼翼合上,这才压低了声音跟许之桃开口:“桃子啊,等梁泊那套房过户给你了,你能不能先借你哥用用啊?”
许之桃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许妈咂摸了一下,接着说:“就梁泊那套房,幸福小区那套,在小星一小旁边,学区房,又临湖,好得很!你哥这不是谈女朋友了嘛,我寻思,那套给他结婚刚好,将来生孩子读书也方便。”
许之桃脑子有点蒙,下意识地问:“那我呢?”
许妈:“梁泊家那么有钱,你何必跟你哥争这个房呢不是?你俩将来生孩子,到哪读书不是轻轻松松啊?你哥不一样,你哥回家这么久,心情一直也差,好不容易谈上朋友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掉链子。”
许之杞最近确实谈了个女朋友,还是家里介绍相亲认识的。对方是小星一小的语文老师,长得很温婉,性格也温婉,家境也不错,唯一的要求就是男方得有房。
这不,许妈才惦记上了许之桃这套房。
许之桃觉得有点好笑。
许之桃自己是出去租房子住的,她名下可一套房也没说。虽说跟梁泊领证后,梁泊会过户给她一套,但且不说现在他们还没领证,就算领了证,房子过户了,她凭什么就一定要让给许之杞?
可这话许之桃是不好说的,她只能含糊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啊。”
许妈就不乐意了:“怎么没用?梁泊那么喜欢你,别说一套房了,三套房都给你买。等你俩领证,他给大舅哥给套房又怎么了?你别是连这个都不舍得吧,你哥没房子娶不上媳妇,你就乐意看着?”
许之桃觉得委屈。为什么她哥娶媳妇也要靠她?还是靠她的颜面去管梁泊要房子。
不对,难道现在所有人都默认她就一定会嫁给梁泊了?
许之桃像是挣扎了很久,小声说:“妈,我也不用非得嫁给梁泊吧?”
许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许之桃:“你不嫁给梁泊,你要嫁给谁?你脑子坏了吧,突然讲这种话!人家黄大仙都说了,你这辈子就得紧着梁泊一个!”
黄大仙的说法,还要追溯到许之桃上中学的时候。
许妈跟梁母本身关系就不错,经常一起约着去的烧香拜佛。
那一年,也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了,小星镇的西山里住这个黄大仙,灵验得不得了,俩人兴冲冲就拿着两个孩子的八字去问。
问来的结果,倒是让所有人都满意极了。
黄大仙说,许之桃这辈子的命格,基本上是平平安安的,但前提是,她得跟梁泊绑定喽。梁泊就是许之桃命定的绝好姻缘,轻易不能拆散。
黄大仙还特别叮嘱,叫许妈把许之桃看好喽,别去惹旁的什么男人,那都是不顶用的,只会挡了许之桃的好命,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许之桃从小就没什么早恋的机会。也不知道这话是被许妈传给了谁,总之到后来整个小星一中的人都知道,初二一班的许之桃跟梁泊是有娃娃亲的,俩人长大以后是要结婚的。
也有男生不死心,给许之桃递过情书。有些被拆开后让梁泊抢过去丢了,有些还没来得及拆开就被梁泊丢了,有些甚至还没递到许之桃手里,就被梁泊截下了。
梁泊生来性子就傲,在学校跟人说话向来也不客气,凭着他成绩好家里又有钱,很少有人敢跟他作对。毕竟学校拉来的投资,他家就占了一半。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之桃的身上早早就打下了梁泊的标记。早恋的因子被过早地扼杀在摇篮里,许之桃接受的教育,更多是“作为梁泊的妻子”而去执行。
许妈很早就在教她洗衣做饭了,教她要保持温婉平和的性子,教她要学会如何讨大人欢心,尤其是讨公婆和梁泊欢心。
许之桃记得有一年过年,许妈带着她去梁家玩。
许妈买了一箱葡萄,让许之桃去洗了,用盘子端着送上楼来。
当许之桃端着盘子上楼,许妈跟梁母在沙发里坐着聊天,梁泊在书房里看书,梁父在沙发另一侧看报纸。直到许之桃把盘子放在茶几上,梁母才好像突然发现许之桃一般,笑眯眯地说:“哎呀桃桃,你来我家做客还这么客气干嘛呀!”
许妈就笑着接话:“应该的,这都是她该做的。”
随即,梁泊走出来,看到许之桃,原本绷着的脸缓了缓。
“妈,我饿了。”梁泊对梁母说道。
许妈立刻看向许之桃:“去,给梁泊煮碗面。”
那时的许之桃,高中都还没有毕业。
那一幕让她印象特别深刻,有时午夜梦回,许之桃会突然惊醒。她梦见了自己此后的人生都是这般,给梁泊一家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只为了得一个“好媳妇”的夸奖。
随后,可能还要生三胎——她曾不止一次听见许妈和梁母聊天,说梁泊这么好的基因,得响应国家号召,生三个。
生三个,怎么生,不还是要她许之桃来生?
许之桃很想问许妈,自己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儿?
但转念一想,何必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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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桃对着镜子看了眼,这几日晚上都没睡好,已经起了深深的黑眼圈。但除了那晚谢燃随口问过一句“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就基本没什么人关心她这些了。
许之桃讪讪地说:“我回头问问梁泊吧。”
许妈这才眉开眼笑,点点头,一边开门出去一边强调:“你可一定要记得问问他啊,你哥的幸福就在你这里了啊。”
许之桃觉得很好笑。
她哥的幸福凭什么就要放在她这里。
她的幸福又有谁在意过呢?
领证的吉日最终选在了下个月底,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月,那会儿梁泊也不忙了,可以顺便带许之桃去拍婚纱照,拍完婚纱照,就去给房子过户。
许之桃去过那套学区房,虽然位置确实不错,但房子却很小,也很潮。冬天的夜里盖了三层棉被依然觉得冷风在往骨头里钻。哪怕梁泊如何亲吻爱抚,她都只觉通体冰凉。
许之桃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怎么梁泊一个求婚仪式都没有?
但她也不愿意再提。
只是在某一刻,她会忍不住想,这样是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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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之杞画室,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那个憋不住尿的小男孩,家里带他出去避暑了,这倒让许之桃松了口气。她需要做的,只是每天给小朋友们示范着画一幅画,给他们削削铅笔,扎扎松散下来的头发,然后随时随地防着他们突然把静物给吃掉了。
李奕廷倒是天天来,是自己坐车过来的。
许之桃好奇问过一嘴:“你小表舅不送你过来吗?”
他就不屑地撇撇嘴:“他最近可忙了。”
许之桃哑然,但又觉得很合理。
最近谢燃在开演唱会,长期不在小星镇,偶尔回来一次,也还是听梁泊说的,“又出去和谢老板吃了个饭”。
梁泊跟谢家的合作似乎推进得很顺利,偶尔瞥见他和朋友的聊天,甚至能看到所谓“洞房花烛日,金榜题名时”之类的话。
许之桃依然感觉很恍惚,这种即将结婚的恍惚感。
梁泊给许之桃的名额是,可以邀请一桌她的朋友。
理由是梁家那边的亲戚朋友众多,还有各路合作伙伴,场地肯定是要更多安排给他们。
但许之桃还没有主动告诉她的朋友们,自己即将结婚这件事。
尤其是,还不知道如何告诉谢燦和谢燃。
时间转眼过去两周,夏日也渐渐到了末尾。
小星镇的天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热得过火,开着小电动穿梭在街道中,傍晚的风也渐渐有了点凉意。
画室里的学生也没从前那么多了,中学差不多都要开学了,许之杞也闲了下来,偶尔会从那小房间出来,帮着许之桃指导一下那些个年幼的学生们。
但指导几次,许之杞也烦了。索性摸出一根烟去阳台上抽,一根烟抽完,许之杞的女朋友就来接他去吃饭。
许之桃站在窗边往外看,俩人男才女貌,一对璧人。至于许之杞要考研的事,倒是再没听他提起过。
直到那天,李奕廷下课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兴冲冲地拉着许之桃的衣角。
“许老师,我们去吃饭吧!”
许之桃忙着收拾画材,头也没抬:“吃什么呀,你快回家去才是,今天有人来接你吗?”
李奕廷攥着许之桃的衣角不放:“有啊,有啊,我这不是邀请你跟我去吃饭嘛?”
许之桃回过神来:“噢你是说——”
李奕廷回头,指指门口。
门口站着个高挑的男人,小麦色的肌肤,一头耀眼的金发,手里握着一串车钥匙,车钥匙在他指间来回地转。
“许老师,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许之桃下意识就想拒绝。
这几日梁泊也在小星镇,一直在忙着谈生意的事,如果撞见她跟谢燃去吃饭,指不定又要发什么脾气。
可转念一想,为什么要发脾气,她跟谢燃什么都没有才是。
下楼梯时,谢燃将李奕廷抱起来,骑在自己脖颈上。
像是很不经意地问:“听说你要结婚了,许老师。”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许之桃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