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扑蝴蝶 第2章 负心汉

自打徐桑记事起，每年过年就会有一对夫妇牵着一位可爱的小女孩来他们家拜访。

女人貌美非常，男人眉目和蔼，两人常常会拉着她肉乎乎的小手，将她抱上膝头，然后将她柔软的脸蛋当作面团那样揉来揉去。

小小的徐桑虽不满这样玩弄的行为，但还是很喜欢那对叔叔阿姨，还有他们漂亮的女儿。

她一直很想跟那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做朋友，虽然那个小女孩总是笑脸盈盈，跟谁都很能聊得来的样子，徐桑还是不敢上前与她交谈。

后来她知道，漂亮阿姨是她妈妈，笑脸叔叔是她爸爸，而那个穿着精致洋装的小女孩是她姐姐。

徐桑缩在角落，揪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睡衣衣角，衣服上印着一个大大的hello Kitty猫头，黄色的鼻子缺了一小块，显得滑稽又可笑。

她想，这真是她的家人吗？

那段日子其实说不上苦，她也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外婆视她如掌上明珠，舅舅和舅妈对她很好，苏晴和徐德仁也会按时寄来抚养费。

关于那段时光，记忆里更多是跟表哥苏添翼和一大堆狐朋狗友在山林中疯跑疯玩的情形，以及学校旁边美食街售卖的便宜量大的麻辣烫。

她觉得自己其实挺幸福的。

但是那种寄人篱下的，自己实际并不属于这个家的不安全感总是像雨水一点一滴渗进泥土里，将松散的土块凝结，打实，一点一点地压在原本在土里四处游窜的虫子身上，使其无处可逃。

徐桑刻意忽视这种感觉，但在交书费，开家长会这些时候，那种不适感还是会丝丝点点缠绕上她的心脏，闷得她透不过气。

“徐桑，想什么呢？吃饭都发呆，是不是上课也发呆？老师刚刚都跟我说了。”苏晴严厉的声音打断徐桑的回忆，“总是发呆，成绩怎么能提上来。”

徐桑没法反驳，只好抿紧嘴唇。

林安络出来打圆场，给徐桑夹了一块排骨，“没事没事，吃饭啊。”而后又转头，“你也别对孩子要求那么高，徐桑这次期末考不是考得挺好的嘛，不是也跟淼淼一起进了物理重点班。够了够了。”

“那也不是她松懈的理由。重点班竞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她要是在里面吊车尾，那也没用。”苏晴没有听林安络的劝阻，叹气一声，继续说，“你要是像你姐那样让我省心就好了。”

同事亲戚们都十分羡慕她生了一对漂亮又聪明的双胞胎，姐姐苏佳淼落落大方，成绩优异，是各个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而妹妹徐桑虽然性子闷了点，成绩没姐姐那么好，但也是普通班的佼佼者，比他们家不学无术的孩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但苏晴总觉得还不够。年轻时她本可以成为优秀的外科医生，却因家庭条件吃了学历的亏，只能做护士，后来虽凭借自己的努力升到医院行政部门高管，但学历限制，这已经是她的上限。

以她的能力，本绝不止步于此。于是学历问题便成了她的心病，孩子们的学业也因而成为家里的头等大事。

徐桑这次虽然有很大进步，但下次可说不准，得努力保持。

而苏佳淼得稳定在年级前五，才在综合评定时有竞争力。

苏晴心里暗暗估摸着，打算等会吃完饭跟老师打个电话聊聊。

“妈，林叔叔，我吃饱了。”苏佳淼放下筷子，“邓馨月她们约我去唱歌。我先走啦。你们慢慢吃。”

“就她吗？还有谁呀？”

“就原来十七班那些人，我们几个玩得比较好的打算开学前聚一下。”见苏晴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她飞快补充，“放心。九点半前回来。”

苏晴这才打消疑虑，高一十七班是原来高一的重点班，女儿总归还是没有结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但九点半回家还是有点晚了，她的孩子可不能染上晚归的恶习，于是她缓缓开口：“九点前回来吧。不要在外面待太晚。”

苏佳淼从善如流应了声好，在鞋柜处弯腰换鞋。

“对了，陈周颂会去吗？他是宋家的孩子，你要跟他搞好关系来，对你林叔叔的工作也好。”

“哎呀，怎么跟孩子说这些呢......”林安络连忙反驳，对苏佳淼抱歉地笑笑。

“开个玩笑嘛......”苏晴嗔怪道，又说：“淼淼，你们正常相处就行了哈，别在意妈妈的话。”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话已经在苏佳淼心中留下痕迹。

陈周颂虽然姓陈，却是南城宋家老爷子宋长青的心头肉，为其最疼爱的三女儿宋潇宋小姐所出。

而林安络任职的华安药业，正是宋家旗下产业。

徐桑虽然不太了解豪门秘辛，但对陈周颂的身世也略有耳闻。宋潇早年遇人不淑，身体也不好，在陈周颂五岁时便香消玉殒。陈周颂在他爸续弦后屡遭继母和继兄虐待，13才被接回宋家。

鉴于孙子的悲惨童年，宋长青对他那叫一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对陈周颂说一不二。

逢年过节，很多心思灵巧的人都会趁机讨好这位少爷。

但似乎陈周颂每次都会笑意盈盈地拒绝，不管是多么丰厚的条件都不为所动。

徐桑看着苏佳淼穿鞋的动作一滞，紧接着，她没什么语气地回答：“他来，我们今晚就是庆祝他们数竞集训结束的。”

“数学竞赛呀......这么厉害。那你可得好好祝贺他，顺便问问人家数学的学习方法。别光顾着玩。”

苏晴眼珠子一转，她让苏佳淼与陈周颂搞好关系，可谓用心良苦。

小孩子的世界没那么复杂，陈周颂也不会有戒心。这样女儿不仅结识良友，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也能行个方便，总归是没有害处的事。

但见陈周颂连庆功宴都邀请了苏佳淼，两人的关系肯定是不错的。苏晴放下心来，转头又看到只顾着扒饭的小女儿，心中顿生不满，“徐桑，这次聚会很多都是你现在的同学吧，你也跟你姐去吧，多交些好的朋友。多加一个人，可以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苏佳淼说的。

徐桑拿筷子的手一顿，有些不情愿，但看苏佳淼都点了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只能答应。

见徐桑穿戴整齐准备出门，苏晴淡淡道：“徐桑，你把眼镜戴上再去，总是突着眼睛看东西，像恐龙一样。像什么样子？”她夹了一筷子青菜，“不要贪靓就不带眼镜。”

徐桑在中考后有轻微近视，苏晴带她去医院配了眼镜。但因为不习惯戴着眼镜走路，所以她只在上课时候用。她跟苏晴提过几次，但苏晴坚持认为是她太爱美所以平时才不戴。

“现在不戴眼镜，以后就更难看。”苏晴如是说。

她没有多做辩驳，戴上眼镜跟着苏佳淼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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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佳淼叫的出租车很快到了家楼下。上车前，徐桑踌躇片刻，还是将张巡写的信递给了苏佳淼。

“这是张巡给你的，你待会在车上看看吧。”徐桑盯着出租车窗缝上的泥巴，忍着心口那点苦涩，尽量自然地说。

“啊？”苏佳淼看起来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信，看清署名后，不甚在意地将信封对折放进口袋。

在车上时，徐桑心不在焉，用余光偷瞟着苏佳淼的动作。

在看到苏佳淼把手伸进口袋这一动作时，她的心被狠狠地提起来，而在看到苏佳淼拿出了无线耳机后，她又有些尴尬。

留意到徐桑的目光，苏佳淼停下戴耳机的动作，柔声问：“怎么啦？”

徐桑声音有点闷：“你不看看他写了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认识他。”苏佳淼一脸莫名其妙，“难道他叫你在我看完之后拿回去给他？”

徐桑急忙摆手否认，想说些什么又哑口无言，心里升上来一种难言的酸涩与难受。

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在苏佳淼那却弃如敝屣，她不禁感到可笑，又为张巡的心意和付出没得到重视而可惜。

那封信，摸着可不薄呢。

气氛陷入不可言说的尴尬，两人没有再说话，徐桑静静看着窗外的夜景转瞬即逝。

出租车飞驰闯入浓稠夜色，不一会便驶进灯红酒绿的商业街，而后在一家KTV门口停下。

苏佳淼用手机付了钱，领着徐桑走进店里。

这家店隔音没有很好，包厢里传出音量不小的音乐声，走廊两侧都由光面制造，颇有点镜子迷宫的意味。

苏佳淼轻车熟路地领着徐桑往里走。

平面镜映出徐桑怯懦的模样。她下意识把背挺直，跟着苏佳淼在一个包厢前停下。

许是察觉到她的紧张，苏佳淼捏捏她的手，“没事的，别紧张，他们人还不错，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手背传来陌生的触感，徐桑愣了霎那。苏佳淼的话语像一根羽毛轻轻落到她的心上，抚平了她一直刻意忽略的不安。她定了定神，回答：“好。”

不知为何，今晚她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苏佳淼推开门的那一刻攀上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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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no！——”

一进门就听到一个穿着oversized带着银色粗链的潮男抓着话筒唱得投入，尽管每个音都落在了徐桑意料不到的地方，男生还是拿出了世界一流美声歌唱家的架势。

这个男生她认识，叫路逸轩。在军训期间活跃非常，不到两天就与教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是个十足的社交恐怖分子。

进门后没有意想中万众瞩目的画面发生，徐桑悄悄松了口气，暗自打量起环境来。

桌上放了一个切了一半的奶油蛋糕，而后是酒水，果汁和各式各样的小吃，满满当当占了整个桌子，可见聚会主角的出手阔绰。

除了oversized潮男，包厢里的人还有十来个，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游戏的打游戏，聊八卦的聊八卦，吵吵嚷嚷，不时发出几声鬼哭狼嚎，根本都没留意到包厢进来两个人。

不过也是，潮男的声波攻击搁他们那儿跟纯音乐似的，苏佳淼和徐桑开门发出的声音就明显大巫见小巫了。

但紧接着她们进门的那个穿露肩流苏上衣的女孩显然没那么心大。

她脸上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双手捂着耳朵，快步走向苏佳淼，抱怨道：“谁又惹他了？路逸轩今天出门没吃药？你们就这样让他一直唱？怎么没人把他毒哑？”

苏佳淼听得眉眼弯弯，掩着唇笑，话没说出口就听到路逸轩愤恨地回怼：“邓馨月，你就这么狠毒呗。夸夸我会怎样，非逼得我去死了你就满意了？”

而后冲窝在沙发角落里的男生捏着嗓子喊：“周颂哥哥，你看她，这样骂我，你可得为我出头啊～”

那语气，荡漾得能从话里掐出蜜来。

徐桑顺着目光看过去——

男生松松垮垮地靠坐在沙发上，长腿微曲，倚着低矮的酒桌，黑色T恤勾勒出其单薄利落的身形轮廓，大片阴影笼着他，衬得他的皮肤更白，硬生生增添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他低垂着头，盯着散发幽幽光芒的手机屏幕，墨色碎发散落在额前，遮住眼眸，鼻梁高挺，下颚清晰锐利，是极其惹眼的长相。

察觉到徐桑的目光，陈周颂掀起眼皮朝她看去。

目光猝不及防相撞。

少年眉眼浓重深邃，眼尾狭长，眸里盛着懒散的笑意。

徐桑像是被这道目光烫到了般，别开眼，垂下了头。

陈周颂盯着徐桑毛茸茸的发顶几秒，散漫地移开视线，撩起眼看路逸轩，淡淡吐出几个字：“打游戏，没空。”

活脱脱一副沉迷游戏不顾妻儿的负心汉模样。

路逸轩发出一阵哀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哎，还有什么来着......”

前面两句还跟夫妻沾点边，到后边就连“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都出来了。

徐桑听得发笑，心里那阵无所适从被冲散了点。

“行了，你差不多得了，苏佳淼还带了她妹妹呢。”陈周颂似笑非笑，视线掠过徐桑。“人家进来站了这么久，你就只顾着自己唱。”

感受到视线，徐桑头低得更低，顺带离苏佳淼更近了点，却发现苏佳淼此时的僵硬与不自在。

接着，她听到苏佳淼温柔的嗓音。

“阿颂。”

是很熟稔的称呼。

谢圆的话语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

不知道是不是她受了那些话的影响，她总觉得，苏佳淼在面对陈周颂时，是不一样的。

有人吗[吃瓜][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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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