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尘会“中毒”本来就是云栎潇的手笔,所以被宋氏“请”回来也全然在他预料之中,可是见到宋音尘后,他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其实宋音尘昏迷并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情蛊的影响,他功法极差,内力稀薄,蛊虫刚入体,都需要大肆汲取母体的精血来确保自己成功安营扎寨,所以他就因为精力不殆而昏睡了。
这种无论如何都唤不醒,又检查不出病因,更无法验出毒的状况,宋氏一定会怀疑是有人对宋音尘做了手脚,但很快就会排除背后之人是针对宋氏。
如果是冲着宋氏来的,那目标只会是宋天铭或者宋音歌,没人会觉得杀了宋音尘这个废物能让宋氏损伤什么元气。
最大的可能是背后的人和宋音尘有私人恩怨,再联想一下这些日子宋音尘有否和人结怨,云栎潇自然就会是宋氏最怀疑的人了。
原本云栎潇只需要悄悄安抚住宋音尘体内躁动的蛊虫,再让宋音尘吐点黑血,进一步坐实他是中了毒,再配一副解药让他服下即可。
最后再告诉宋氏的人,宋音尘是中了一种有解亦无解的毒。
有解是因为这种毒他确实调配出了解药,无解则是因为这种毒目前无法根除。
解药只能保证服下后一月内安全无虞,也就是说,每月都需要服一次解药。
再加上这种解药调配非常不易,还不能制成丸粒保存,这就给了他名正言顺和宋音尘定期见面的理由,他就可以暗中想办法,加快宋音尘从废物变成武学天才的速度。
可方才观察了宋音尘的症状,他就断定宋音尘确实是中了毒。
蛊虫所引起的反应是精力不怠,甚至昏迷不醒,但不应该有高热。
现下时间仓促没有空细细研究了,他只能直接以身试毒,掌心被毒针划破后,不消一会儿,他就感觉周身发热,呼吸急促,并且伴随眩晕的症状,有些像醉酒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他在出现眩晕症状以前,眼前出现了一朵七彩色的鸢尾花,还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
他推测的果然没错,这是云家特制的毒药,名唤梦寐。
鸢尾花整株有毒,梦寐就是由鸢尾花最毒的新根系,再结合几十种毒花毒草调制而成,那独特的粉紫色就是有别于其他毒药的最重要特征。
中毒以后人一开始会发热,畏寒,腹泻,很容易被当成是得了风寒,随着时间的推移,毒素会全部聚集到心脉,中毒之人开始昏迷不醒,最后在梦中死去。
梦寐之所以叫梦寐,是因为它可以让中毒之人在最美好的梦境里死去,爱而不得的人,无法弥补的遗恨,不敢奢望的圆满,都会在这最后一场梦里,给到梦中人一场最是虚妄的幸福。
让他们,美梦成真。
爹娘最开始研制这味毒药,只是为了给那些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医者已全然束手无策的病人,希望他们在临死前,能够得到片刻安宁,死得其所。
爹娘害怕有心之人利用,这味毒药的研制方法从未外传过,除了他知道,另一个能知道的人,只有她了……
云栎潇因为毒药反应,身形略有不稳,在一边看着心急的羽寒月赶忙上来扶住他。
两人一下子就挨得极近,羽寒月身上那股不属于他的脂粉香,很清很淡,云栎潇还是闻到了。
漆黑的瞳孔微冷……
女子的脂粉香,还有这云家独有的梦寐,那这下毒之人,只能是云紫钰了。
云栎潇未曾想到羽寒月竟然把她也带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云紫钰肯定又用了人·皮·面·具,冒充了羽氏的下人,可以随意进出别院。
云栎潇心中冷笑,恐怕是这些天云紫钰贴身跟随,见到羽寒月对他的关切,触痛了那根善妒的神经,忍不住出手栽赃陷害他。
云紫钰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如若云栎潇识别不出梦寐,就会被宋氏一直关押在此解毒,如若他识别出了梦寐,也会因为这条有关姐姐下落的线索,而留在这映天山谷。
横竖都能将他暂时和羽寒月分开,顺便把她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无论是羽寒月还是他,都不会想到,罪魁祸首是她云紫钰。
因为她没有任何理由害宋音尘。
只是,云紫钰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早已经不是从前那枚痴傻蠢钝的棋子。
现在的他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他早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更了解他们是怎样的畜生。
既如此,他不妨就将错就错。
云栎潇一把抓紧羽寒月胸口的衣襟,眼底含着泪光,鸦羽般的睫毛都濡湿了,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转为惊喜,尽管身子已经虚软到没有力气,他还是用力挤出笑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急急说道:“哥,这是……这是云家的毒,姐姐……姐姐……”
羽寒月本因为云栎潇蓦然用毒针划破自己掌心而焦急万分,现在听到云栎潇这么说,他愣了一下,随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他是觉得宋音尘这毒中的蹊跷,甚至怀疑是宋家自己谋划的一出戏,想要借机扣下云栎潇,却全然没想到会是云紫钰!
至于云紫钰这么做的理由……
羽寒月抿紧双唇,看着怀里虚弱到快要碎掉的人,第一次对她生出那么大的怒气。
她还能是为什么?
偏偏云栎潇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还睁着那双和云紫钰如出一辙的眼睛,满脸期待地望着他,明明已经那么难受了,还要挤着笑容告诉他,姐姐有下落了。
羽寒月这才恍然回忆起,其实一直以来,云栎潇都没有放弃过找云紫钰,从跟着他回羽氏的那天起,就请求他帮忙找姐姐。
小小的云栎潇最开始还害怕他不肯帮忙,跪地发誓,说只要肯答应帮忙找姐姐,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云栎潇一直都挂念着云紫钰,害怕她遇人不淑,害怕她颠沛流离,更害怕她已不在人世,所以他从没有过一刻,心安理得地享受过羽氏给他的一切,即便是那一切里面,绝大多数还都是他凭自己本事得来的。
可云紫钰呢,莫说担心他了,甚至一直在害他。
羽寒月轻轻抚了抚云栎潇清瘦的背脊,一个多月前,他后背被羽雷鞭劈开的血腥场面也倏然回到眼前,尽管文老医术了得,但伤口愈合以后,他的背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疤痕,隔着衣衫就能触摸到。
云紫钰自小被灭门是可怜,身中无解之毒也可怜,但难道云栎潇就不可怜吗?
那一场灭门惨案,失去了双亲,成为孤儿的,从来不只是她一个……
羽寒月连忙宽慰:“别急别急,我知道了,这毒能解吗?”
羽寒月此话一出,云栎潇似乎才从发现姐姐踪迹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还有正事,他扶着羽寒月的手臂站稳,指骨都发白了:“此毒可解,按照我的方子配药,煎煮好后,赶紧服下即可。”
云栎潇倚着羽寒月,强撑着眩晕的脑袋,见宋氏的医师已经准备好纸笔,便快速开始念配置解药所需的药材,念完最后一味药,他紧绷的神经一松,最后一丝意识将要抽离以前,他还喃喃在羽寒月耳边说道:“哥哥,快帮我去找姐姐,姐姐一定在……在这里……”
羽寒月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赶紧把已经人事不省的云栎潇紧搂在怀里,心中的烦闷只能对面前这些人发泄,他满脸冰霜,厉声说道:“栎潇为救音尘公子不惜以身试毒!我希望宋氏的所有人从这一刻能搞明白一件事,我们从来就不是敌人,以后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看到!”
月熙也被云栎潇方才的所作所为震惊了,虽还不能完全消解对云栎潇的怀疑,但到底对云栎潇的印象大为改观。
如果是云栎潇自己下的毒,这自导自演一出是为了什么?
好玩吗?
这根本不合常理。
除非云栎潇真是个疯子,不然谁也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所以下毒的,多半另有其人。
是以比方才态度恭敬不少:“隔壁有招待客人专用的厢房,羽公子请随我来,等医师们熬好药,就马上给你们端去。”
羽寒月抱着云栎潇进了厢房,把人放到榻上后,轻轻盖上锦被,目光一落不落地在云栎潇苍白可怜的小脸上,看着看着,竟不由自主地低下身去亲吻他的额心,想将那紧皱的眉头吻开来。
就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房门突然被敲响了,传来一道陌生有礼的声音:“羽公子,我是宋氏的医师,能否进来为云公子先处理下手上的伤口?”
羽寒月蓦然惊醒,暗骂一句自己鬼迷心窍,敛了下心神,沉身道:“进来。”
羽寒月示意医师将金疮药和纱布都放在床头后,低声吩咐:“劳烦先出去吧,我替栎潇处理就好。”
医师未多言,就退了出去。
羽寒月将云栎潇的手握在手心,云栎潇的手柔软微凉,那道血痕在白嫩的掌心甚是明显,羽寒月现在看着这道血痕,也像是划在了他的心上,他小心翼翼的处理好伤口,心口那种烦闷更甚了。
他想到七岁的云栎潇,被劫匪追杀,还要护着怀里的鸟蛋,因为那是老乞丐救命的食物,而刚才的云栎潇,为了救宋音尘这样的浪荡子,也可以眼睛都没眨就以身试毒……
羽寒月突然发现,云栎潇并不是只能对他一个人好的。
也许云栎潇对他的那些亲昵和依赖,只是因为他是哥哥而已。
这本没什么不对,甚至是最正常的事了,可他现在竟然觉得,不够……
哥哥再好也只是哥哥,是不是以后云栎潇有了心爱的人以后,他就不是无可取代的那个了?
婚宴上众人见着云栎潇后那些惊艳的目光,宋音尘屡次调戏云栎潇的画面,云栎潇好几次让他乱了心跳的笑容在眼前交替闪过……
羽寒月有些后悔了,后悔这次没有藏私,把云栎潇带了出来,就应该让他留在自己的小药庐里,不被旁人看见。
只有他能见。
宋预言家:你以后会后悔到肠子都青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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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