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云栎潇早就沐浴更衣好了,穿着一身黑色的里衣靠坐在窗台边,望着天上亘古不变的月亮和云织成的薄纱,不断地变换着模样。
自从重生以来,他就极少再穿白色的衣服了,特别是里衣,因为那会让他不可控制地想起上一世惨死时的场景,那些喷溅在纯白里衣上面的血花,轻易地就将那如冰如雪的白染成了血腥刺目的红,那些红就像是被缝入他身体中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擦不掉....
那些缠绕的噩梦,从未有一刻离去过。
只有一步一步地筹谋,在那些人试图伤害自己以前,先一步将他们击溃,他的心头才会觉得轻松一些,才会真切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云栎潇仰头喝光了最后一坛桃花醉,又想起了方才被宋音尘轻薄的画面,心头更是烦闷不已。
他两世的第一次亲吻,都那么不让人愉快。
轻轻将空了的酒坛搁在地上,云栎潇再次摊开手掌,掌心上又出现了一只蛊虫,和婚宴上给宋音尘种下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只看上去略微小了一圈。
这两只蛊虫,是一对的。
是世间罕见的……情蛊。
他从古籍上无意翻到情蛊的培养方法时,就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接着耗费了好多年,好多心血,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终于成功培育出了这么一对。
每一次培育情蛊,都需要准备上万只虫子,将它们放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相互厮杀,厮杀到最后,存活下来的唯二只蛊虫,就能结成情蛊。
这是非常难的。
因为虫子天生就饱含攻击性,再被放到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密闭环境里,它们的生存本能只会允许自己是这片领域里唯一的存活者,因为其他任何的活物,对它们来说都是一个威胁。
所以当厮杀到最后,剩下的最后两只蛊虫要放下本能的杀戮,容忍对方的存在,还要相依相偎共同生存,那堪称奇迹。
这也是情蛊极难培育的根本原因。
在最终成功以前,云栎潇每次打开密封的铁盒,盒子里都只能见到最后存活的一只蛊虫,抑或者是没有一只活物。
那唯一存活的蛊虫可作为其他的蛊来使用,但情蛊却必须成双成对。
云栎潇反复思量,最后对古籍上的培育方法进行了改良,他将上万只的毒虫分成两拨,在厮杀到差不多原来数量的一半时,再将这两拨虫放到了一起。
因为虫子多是依靠气味来辨认同伴,如果一开始就放置在同一个铁盒里,那么除了自己,它们会判断其他拥有相同气味的虫,都是和自己抢夺生存资源的敌人,而将原本身处不同环境的虫子放置在一起,有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加上这些虫子还没有在你死我活的环境里挣扎太久,杀死的虫子数量还没有太多,所以杀戮的本能还没有被开发到极致,就像是在战场上一样,斩杀过万人和斩杀过千人的将士们,其冷血弑杀的程度也一定不能相提并论。
云栎潇希望这些变数,能够得出不一样的结果。
这么试了好几次后,正当他都决定放弃,相信情蛊真的只存在传说中后,却在最后一次尝试中……成功了。
云栎潇打开密封铁盒的时候,就见两只圆圆的暗金色蛊虫,相依相偎地靠在一起,还伸出自己的触须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对方,周围全是其他虫支离破碎的尸体,就好像是为它们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爱情献祭。
上一世,云栎潇最开始培育情蛊只是因为兴趣,后来他想过要将这对情蛊种到羽寒月和自己身上。
在知道哥哥要成亲以后。
……
羽氏.噬月殿
今晚的噬月殿十分热闹,因为前几日羽凌威终于宣布,由羽寒月担任羽氏家主,与此同时,羽寒月也向外公布了自己的婚讯。
酒桌上觥筹交错,未及弱冠的云栎潇不被允许饮酒,只能闷头吃着菜,一遍一遍地看着对面羽寒月和一个貌美苍白的姑娘,蜜蜜思语,恨不得黏在一起。
因为婚期将近,这位没有娘家的未来嫂嫂,已经提前住进了噬月殿的偏殿,今天是羽寒月为了正式将她介绍给大家,而专门设的酒宴。
表面上,云栎潇告诉自己,哥哥早已成年,先前是因为要夺取家主之位,才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找一个合适的女子共结连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也是他以后会走的路。
即便哥哥真的成亲了,他也依然是哥哥的弟弟,这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他心里,却像是被刀剜了一般,一下一下地疼,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他很讨厌哥哥的身边有别人,特别是女人,还是一个素未谋面,一出现就占据了哥哥身边位置的女人。
他很难受,从未有过的难受。
羽寒月今夜因为高兴,酒也比平时多了,等到宴席结束的时候,晃晃悠悠地都站不稳当,那个准嫂嫂要扶羽寒月回寝殿,被他不客气地拍开了手,他冷冷地和准嫂嫂说道:“未来嫂嫂自行回寝殿吧,我送哥哥回去就行,毕竟还未成亲,未来嫂嫂还是要避点嫌。”
说罢都没管准嫂嫂的反应,就让羽寒月揽着他的肩膀,扶他回寝殿休息。
寝殿不远,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云栎潇扶着羽寒月坐到床边,弯腰脱掉他的短靴后,扶着人躺下,吩咐丫鬟们都退下去,然后去洗了方帕子来给羽寒月擦脸。
他举着帕子轻轻地从额头擦起,一点一点地描绘这从小到大就倾慕的俊朗眉眼,很希望这样的时刻可以永远不要结束。
可擦到一半的时候,羽寒月突然睁开了眼睛,云栎潇被吓了一跳,接着见羽寒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才怯生生地唤了句:“哥....”
羽寒月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拽住他的手,一翻身就把他压进了床榻里。
突然以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姿势和哥哥紧密相贴,云栎潇整个人都是木的,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只能任由哥哥轻轻捏住他的下巴,然后看着哥哥瞳孔里的自己越来越大,大到看不清楚以后,有一个温热干燥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
他听到羽寒月边吻边低声喃喃:“云儿……你好美……”
云栎潇终于反应过来哥哥在做什么,惊吓地一把推开羽寒月,手忙脚乱地逃出了噬月殿,心跳响如擂鼓。
直到那一刻,云栎潇才惊恐地发现,他对哥哥的仰慕之情早就变了。
他爱上哥哥了。
把羽寒月,当做一个男子般地爱着。
逾矩了,越界了,过火了,见不得光的爱.....
云栎潇后面足足个把月,都把自己关在雪梅园不出来,对外只说自己在研究新药,没空接待任何人。
直到婚期将近,想到哥哥马上就要属于那个讨厌的女人,他才终是按捺不住,带着情蛊去了噬月殿。
他对哥哥的爱也许是扭曲的,也许是不被世俗所容的,更是不会被世人所祝福的,但爱就是爱,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他爱他哥哥,所以要想尽所有办法,阻止哥哥去到别人身边。
只要他今天给哥哥种下了情蛊,那些他光想一想,就足以锥心刺骨的未来,永不会到来了。
哥哥会永远在他身边,就像从前一样。
而且哥哥在醉了的时候,好像喊着的是他的名字,所以哥哥也是爱他的吧?
只是同先前的他一样,还没有发现。
云栎潇心思复杂地到达噬月殿,羽寒月已经睡了。
羽寒月已经登上了家主之位,整个羽氏已经无人再能威胁到他,加上又是在自己的噬月殿,没有了往日里的警惕,也就没发现悄悄潜入的云栎潇,依旧沉沉地睡着。
云栎潇走到床边,轻轻咬着唇,望着羽寒月沉睡的脸,将手里的蛊虫放到了羽寒月的枕边,蛊虫迅速地向羽寒月的脖颈处爬去,可就在蛊虫尖利的牙齿已经刺破了羽寒月的肌肤时,云栎潇却立刻伸手召回了蛊虫……
他手心里握着蛊虫,在床榻边站了许久。
终究是……不忍心。
不忍心心爱的哥哥将一生受控于他。
他希望自己的哥哥,肆意自由地活着,爱自己所爱,做自己想做,再也不用委曲求全,隐忍退让。
他苦笑了下,将蛊虫放回了衣袖,离开了噬月殿。
他在那一刻想明白了,不再痴缠。
如果哥哥也爱他,他又何必用到情蛊?而强迫得来的哥哥的爱,也不是他所期冀的。
就这样,算了吧。
以后只做哥哥的弟弟,也一样能好好陪伴他。
只要哥哥幸福,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那时内疚自责,一直在怪自己阴狠自私的他,又怎会想到,这所有的牺牲和退让,终究只是感动了自己,还换来了那样一个可笑残酷的未来。
在他全心全意为哥哥着想的时候,他的哥哥却早就预定了他的死期,然后亲眼看着他,被活活剜了心,孤身一人,留在那永远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
云栎潇从回忆里抽离,连呼吸都是钝痛的,他望着手上已经有些躁动不安的蛊虫,蛊虫是极具灵性的,它已经知道它的另一半找到了宿主,而自己将要进到主人的身体里,但主人还没有指示,它再想赶紧入侵这具鲜活的身体,也还是不敢妄动。
云栎潇伸手轻轻戳了戳蛊虫的身体,将蛊虫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蛊虫飞快地向他的脖子爬去。
须臾之间,脖子一阵刺痛,很清晰的感受到有一个活物钻了进去,他伸手摸了摸,刺痛的地方光滑细腻,仿佛方才的疼痛都是错觉。
这一刻起,情蛊已然生效。
他盛满星辰的眼眸缓缓睁开,唇边挂着笑意,一脸的霸道和冷酷,低声宣告道:“宋音尘,你是我的了。”
宋音尘:所以漂亮的人就是很可怕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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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