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警察有点不甘心:“你真的没看清?那卖冰棍的说,那人就从你身边跑走的。”
刘伟红马上说:“老婆子糊涂。她在街的南边,我在她对面,背朝过道。有人跑过去的话,她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实际上我那会儿都走开了,离她至少二三十米,天都快黑了,路边还净树,她怎么能看清人从我身边跑过?她蒙你们呢,警察也这么好骗啊!”
瘦警察见那胖子被反问的无言以对,赶紧插嘴:“哎,小刘同志啊,是这样,你呢,一定不要有什么顾虑,你看清了,就有义务告诉我们,没看清呢……”
刘伟红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说了,我真的没看清,没看清我不能瞎说是不是。”
“那就这样吧。”瘦警察显然很不高兴,他起身要走,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刘伟红说:“你如果想起了什么,你就到联防那里报告一下。不管你看清没看清,反正这个坏蛋我们是一定会抓到的。走!”他朝着胖警察挥了一下手。
那两人走后,刘伟红松了一口气。心想,抓个屁,能抓住他,你们跑来问我干什么。
刘伟红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让她怎么都想不到的是,就在第二天的下午,周所长亲自到营业室来叫她,说他接到派出所的通知,让他带着刘伟红去趟鼓山派出所,那边来了个拖拉机接他俩。
南乌素公社没有派出所,只有“联防办公室”,北乌素也没派出所,这附近就是鼓山公社设有公安派出所,也就是说,鼓山的这个所,治安辖区包括鼓山和南、北乌素三个公社。
鼓山离南乌素有十二公里,周所长和刘伟红坐在拖拉机的大拖斗里面,咯噔咯噔地跑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了鼓山公社的驻地,这地方叫大鼓山镇。
鼓山公社位于乌兰山的西北部边缘,再往西,就到了植被稀疏、地广人稀的半戈壁地带。大鼓山镇比甲台镇和北乌素都要大,有十字形的两条街道,鼓山派出所就位于这两条街道的交叉口,是一座两进的大院。
拖拉机直接开进了院子,停在了东头的一座平房前面。就在周所长和刘伟红下车的时候,有两个警察押着一个人从北面的房头转过来,恰恰与刘伟红打个照面,两人相距不到十米。
刘伟红的脸一下子白了!
她看得清清楚楚,被警察押着的戴着手铐的大汉,正是前天晚上从她身边跑过去的那个人!
她之所以害怕,是因为那个人也看到了刘伟红,他的眼睛中陡然生起了一片凶光。
完了!刘伟红心里哀叹,怎么躲也躲不过去,这大概就是命吧。
其实在来的时候,刘伟红已经预感到,派出所叫她,肯定还是指认那个人的事情。接他们去鼓山,说明那人已经在鼓山被抓;叫老所长带她一起去,是为了到时候帮着做她的“思想工作”。还有就是,之所以非得让刘伟红去“指认”,说明那个人矢口否认他去过北乌素,或者去过“西北过道”。
事情果然如此。
鼓山派出所的王所长亲自接待了他们两人,说明了需要刘伟红指认“罪犯”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他大体介绍了一下案情:6月30号19点20分,甲台镇生资店后面的夹道里发生了命案。一个生资店职工,被人用钝器打成重伤,经抢救无效死亡。事发当时,附近院里的三个年轻人听到喊“救命”,他们追出来时,看到行凶者正在朝南跑,跑过路口就消失了。案发后,警察经过三天的搜捕,于今天中午在鼓山石灰厂的后院抓到了“嫌疑人”。此人叫罗启才,是鼓山人,无职业,以前有过盗窃、抢劫和伤人的前科,曾经两次被判刑六年,据说还与乌兰山区的犯罪团伙“雷石帮”有联系。这个家伙拒不认罪,一口咬定最近没去过北乌素。所以,王所长需要刘伟红来辩认一下,她在西北过道的路口见到的是不是这个人。当然,考虑到刘伟红的安全问题,他们会把罗启才安排在另外的屋子里,刘伟红只需在外面,隔着玻璃窗辩认一下即可。
派出所的王所长说到这里,邮电所的周所长就要说话,但是被刘伟红拦住了。她知道自己的所长要说什么,所以不等他开口,就很明确地告诉王所长:“不用安排了,就是他。我看得很清楚。”
王所长很吃惊:“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周所长抢着说:“就是刚才。我们下拖拉机的时候,警察刚把他押到东头那个屋子里。”
王所长一拍大腿:“乱弹琴!告诉他们了,等你们到了再押那小子过来嘛!这些人都是猪脑子!”不过他随后又说:“没关系,反正这位女同志只要认准了他,我们就能给他定罪。他杀了人,最后也得枪毙。再者说嘛,我们革命群众,也是有义务跟阶级敌人和□□罪犯做斗争的,你们肯定也有这个觉悟,是吧?”
刘伟红不想再听下去,她站起身对周所长说:“没事了咱们走吧。”
王所长赶紧说“好,好,我安排个车,去送你们。”
刘伟红出了派出所的大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带出了深深的无奈。老所长想说什么,看看刘伟红,没有说出来。他知道刘伟红出的这口气意味着什么。
刘伟红的想法是对的。她没有别的选择。那个人看见她了,认出她来了。所以,就算她不指认,那个家伙也会认为,是她给警察提供了线索。还有就是,既然警察抓了他,肯定有别的证据,警察审他的时候,他可能会招供,还可能把遇到“邮电女职工”的事情说出来。刘伟红隐瞒的话,闹不好还要背上个“包庇坏人”的罪名。
刘伟红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巧,恰恰在他们下拖拉机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这个罗启才。早半分钟,或者晚半分钟,他们都会错过。现在,刘伟红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小子会被枪毙这个结果上。到底能不能如愿,那就得看天意了。对,这就是天意,逃不掉、也躲不开的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