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 第21章 21

从妈妈去世那年起，兔子小饭就和乌鸦姐姐相依为命，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据姐姐说为了照顾还在读小学的妹妹，她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国内工作，甚至是因为要照顾妹妹的生活起居和学习，而拿不出时间去谈恋爱。这些年来乌鸦一直单身，而兔子也一直希望姐姐单身，因为姐姐是它唯一的亲人，它害怕姐姐被人抢走，害怕别人来分走姐姐的爱，害怕姐姐爱上别人而不爱它了……它希望自己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如果姐姐恋爱结婚生子，肯定就会把爱给自己的孩子，那就意味着它会被姐姐抛弃，而不得不独自生活下去。它不愿意和姐姐分开，它不能没有姐姐。

小雪人似乎能懂兔子的心情，又似乎不能懂，因为她现在就一个人生活着，也并非不能活下去。即便现在连肚子都吃不饱，但比起在家被妈妈折腾，已经是很舒服快乐的活法了。她就没有要依靠谁离不开谁的想法，可是兔子不一样，它离不开姐姐。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兔子，暗暗着急又自责，怪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如果不说乌鸦谈恋爱的话，就不会惹兔子这么伤心。

兔子身子蜷成一团，缩坐在墙角，抽噎不止。小雪人坐在它身边的地板上，心里想着去抱抱它，却又怕失礼而一动不动。想要说点什么，却也说不出来。她感慨又惆怅，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才会无助绝望到痛哭，原来兔子也是，它长得那么漂亮可爱，竟然也会悲伤和哭泣。她又想到小珠子，小彩霞，雕塑妈妈，还有从前认识的那些人……他们也会这样吗？从前她以为他们一定生活得很幸福快乐，一定不会哭泣，只有她才会不快乐，现在她意识到大概他们也是会哭泣的吧。这样一想，感到无奈又莫名喜悦，原来大家都一样，原来自己和大家一样！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孤立的人，活在自怨自艾里，而现在她仿佛获得了极大的认可而倍受安慰。

她温柔而淡定地安慰兔子说：“小饭，别哭了。我是乱说的，你别当真，你和姐姐不会分开的。”

兔子红着眼睛，将信将疑，问：“真的？真的吗？”

小雪人笃定地点点头，说：“真的。”

兔子脸上挂着两行眼泪，悲伤又木然地摇摇头，说：“不是真的……它说我是它仇人的孩子，是什么意思？是非常恨我的意思吧……”

“它是你姐姐啊，它说的气话胡话，你们是亲姐妹！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它一定是太悲伤才故意说气话！”

“血缘关系？”兔子苦笑着抹抹眼泪，“我们同母异父，在妈妈去世后，我和它才一起生活。虽然生活很多年，但还是觉得它好陌生，我一点也不知道它的想法。”

“毕竟你们相差十岁吧。但是，姐姐心里一定很爱你，只是它嘴上不说出来吧。”小雪人搜肠刮肚，用书上看来的话安慰兔子。

“可你刚才听见了，它说我是它仇人的孩子，它肯定怨恨我爸爸，如果没有爸爸就不会有我，我就不会像拖油瓶一样连累它。它怪我爸爸生下我来连累它，所以说我爸爸是它仇人……对吧，小雪人。”

小雪人偏着头，思忖半晌，兔子的分析从逻辑上来讲貌似是对的，以至于她想要辩驳不是都无能为力。但，她还是极力找着能反驳的话：“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吧，或许和你根本没有关系，莫非是你爸爸曾经伤害过它？”她停了片刻，继续自圆其说，“因为是你爸爸抢走了它的妈妈，以至于它和妈妈分开，要自己独立生活，它那么小要自己做饭要照顾自己，甚至常常连饭都没有吃……”

兔子瞬间哭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姐姐真的好可怜……比起它，我好幸福了。我小时候一直都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妈妈去世后，姐姐又照顾我……”

“所以，你也不要怪它。毕竟你们是姐妹，等它回来，你们要和好哦。”

“我没有怪它，唉，刚才我不该说那些话。”兔子后悔不已，它咬着嘴角，抹干眼泪，望着小雪人，“你知道吗？今天其实是姐姐的生日，我本来想要你来一起为它庆生，可是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

“生日？”小雪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最害怕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因为她是一个没有生日的人。她害怕别人的生日，甚至是恐惧。一想到自己没有生日，就感到自己是个非常可怜的人。她心里酸楚得很，流下眼泪来，即便是飞快地转身低头擦泪，也没能逃开兔子的眼睛。

兔子见她哭了，更加哀怜起姐姐来，说：“你也别因为它难过了，这都是命，没办法。”

“是。”小雪人无奈得很，早知道是乌鸦的生日，她肯定是不会来的，但兔子对她的想法浑然不知。她突然想要回家，便说，“小饭，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你找到工作了？是什么工作？”兔子非常关心地问。

“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要回去了，我真的要回去了。”小雪人片刻都不愿意逗留，只想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

“好吧。”兔子缩坐在墙角，依依不舍地看着小雪人开门出门。

小雪人出门迈步一脚踏空，身体往下坠，继而猛然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愣怔望着天花板，心里久久难以平静，眼角的泪水默默流淌。她不明白为什么又去了那个空间，惹她这么难过。早知道该拒绝兔子，就不会去兔子家了。她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去兔子家了，她为自己之前想要住在兔子家的想法感到羞愧后悔。

一整夜没有睡好，完全没有力气起床，好想今天不去上班，就这样在床上睡一整天。可不去上班，吃什么，又哪里有钱交房租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做的这份工作实在太难了，一点门道都摸不着，不然为何没作出业绩来呢？她太想作出业绩来，让别人刮目相看，也能让自己换个好点的房子住，再吃好点穿好点……真希望日子能一点点一天天地好起来！起来！起床！去上班！说不定今天就是命运好的转折点，说不定今天星座运势五颗星！她强打起精神，逼着自己起床……出门上班。

走在路上昏昏欲睡，加之没有吃早饭，脑袋更是昏得厉害。现在积蓄只有十元钱，一分钱都不能乱花。她很想哭，因为饿，因为困，因为不得不去工作，因为人生如此艰难。沮丧着，无奈着，趔趄着，总算来到了公司楼下，见到了铃子，吃了铃子给她带的一个馒头。铃子知道她没钱吃饭，每天早上给她捎个馒头，这馒头便是她一天仅有的唯一的所有的食物，好在她习惯每天吃很少，习惯了饥饿。因为长期吃得少，所以她很瘦，却并不知道自己很瘦，还没有胖瘦意识……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馒头，希望能吃久一点，毕竟吃完了就没有了。铃子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问：“你昨晚没睡吗？怎么黑眼圈都有了？”

“唔……做了一整晚的怪梦，和没睡差不多。”一边想，我也有黑眼圈了吗？那就是熊猫眼咯。也没什么，反正我又不在乎自己的外貌，反正我长得很丑。

铃子知道小雪人每晚做怪梦，并不惊讶，只是揪心地说：“你该不会是中邪了吧？要不去庙里给菩萨烧烧香去去邪气？”

小雪人觉得在理，但无可奈何道：“真的吗？可我没钱去。等我卖出了卡，挣了钱再去吧。”

“要不就是受了惊，吃点肉压压惊也行。”铃子知道小雪人会说没钱买，便飞快接着说，“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我煮点肉给你吃。”

“唔……不用的，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我是才搬过来住不适应吧。等住习惯就好了。”小雪人很害怕铃子对她的好，让她有负罪感，惶恐到不知道要怎么报答铃子的恩情厚意。

铃子笑着问：“你是不是怕我花钱？”微笑的脸上扑闪着一双乌梅似的大眼睛，声音清脆，“没事啦，反正我也要吃，你就跟着一起吃咯。你看你都瘦成猴子了，要吃点肉补充营养……”

尽管这一天上午小雪人和铃子依然没有卖出一张卡，但铃子还是开开心心地带着小雪人去菜场买菜买肉，然后回家做饭。午餐有两个菜：黄瓜炒肉，辣椒煎蛋。小雪人闻着菜香垂涎三尺，捧着铃子给她盛的满满一碗饭，感慨激动万千，若不是极力控制情绪，只怕眼泪要掉下来。

“吃啊，傻啦。”铃子见小雪人端着碗发呆觉得好笑，赶紧夹了一大筷子的肉放小雪人碗里。

小雪人赶紧道谢，又说：“铃子，你自己多吃点，你也好瘦。”她打量着铃子，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瘦得厉害。

“吃吧吃吧。”铃子笑着扒了口饭，吃了一片肉。

“铃子，其实我们做一个菜吃就好了，两个菜太丰盛了。”小雪人感到有愧铃子对她的好，她想铃子平常肯定也不舍得做两个菜吃的。

“你唧唧歪歪个啥，吃饭，别说话！”铃子假装生气的样子。

小雪人见着铃子的表情，忍俊不禁，差点喷饭，笑讲：“铃子，你做的饭真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辣椒炒蛋，我从来都不知道辣椒还可以炒蛋。”因为雕塑妈妈从来没有做过辣椒炒蛋这道菜，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辣椒可以炒蛋！以为辣椒只是小炒，或者是炒西红柿吃。她想辣椒炒西红柿应该是雕塑妈妈的专利菜品吧，要说味道，真的非常非常难吃，青椒和西红柿混合在一起的怪味道让她难以下咽到要吐。

“那你妈都做什么给你吃啊？你妈简直是巫婆。要不你去我家，给我妈做女儿，她天天可以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不过我家是农村的，你是个城里人，又怕你嫌弃我们家。”铃子隐约知道小雪人的一点家世，知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