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赶紧起床,走到门旁,轻问:“谁呀?”
“我,怪阿姨。”五十多岁的怪阿姨,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讲话轻柔,让人感觉她的脾气性格非常好。
原来是房东阿姨,小雪人一边低头检查自己的裤子,一边问:“哦,怪阿姨,什么事?”咦,奇怪,裤子根本没有烂啊!她双手在裤子两侧口袋的里里外外摸了又摸,反复确认它没有烂,才将门打开。
“你才起床啊!”怪阿姨惊讶不已,嘴角泛着笑意,问,“是不是刚搬过来还不习惯?”
小雪人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笑答:“昨天有点累,又睡得比较晚。”
说话间怪叔叔搬着人字楼梯进屋来,小雪人赶紧闪到一边,怪阿姨在一旁讲:“这间房漏雨,本来早就要修的,但你怪叔叔今天才有空,来看看能不能弄好。”
小雪人心下皱眉,脸上却极力嘴角上扬,小声说:“是,昨天有点漏雨,只要不下雨倒也没事。”说完看了眼窗外,阳光若有似无地在晃动,好像依然是会要下雨的样子。
“就是天气一直不好,如果天气好,我们早就把它补好了。要等房子干的时候弄好弄些,但不下雨也不知道它哪里漏雨,还好今天雨停了,就赶紧来把它弄好,不然漏雨也不好住人……”怪阿姨一边帮怪叔叔扶住楼梯,一边抬头看他把修补材料敷在墙壁的裂缝上,一边又看看房间四周,轻赞,“小姑娘,你把房间收拾得好干净,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爱干净的。那些把房子住得脏兮兮的人,我恨不得把他们赶走才好,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哦,还好吧。”小雪人觉得怪阿姨的话实在有点多,而借口去厕所,于是指了指外面,“我去上个厕所。”就溜也似的出了房间。
她站在走廊上,上下左右四周仔细瞧着,甚至是蹲在地上,脸几乎都要贴到地板上去,想要找出一点什么来。奇怪,昨天晚上明明看见很多蛆虫,可现在怎么一条都没有。走进厕所,她还记得昨晚厕所里满是蛆虫的样子,可现在一条蛆虫都没有。从厕所出来,她望向走廊的那端,只是一面白色空墙,根本就没有门。摸摸腰际,刚才就摸过好几遍了,钱袋子还绑在腰上呢,裤子也根本没烂……所以昨晚经历的那些事情,都不是真的吗?只是梦吗?啊!应该是梦!一定是长途劳累和精神压力大的缘故,才做了那些奇怪的梦,差点当真了!
她是第一次有这么荒诞离奇又似乎无比真实的体验,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或者是另一个世界也有一个她,然后她遇见了另一个自己。太奇怪了,无法解释,那么多琐碎的片断应该只是梦吧。她站在门口靠墙思考着,回忆着昨晚的梦境,一边等待怪叔叔把漏水的房间补好。
“已经补好了,就是还不会干得那么快,不过,应该不会漏雨了。如果还漏雨,就跟我讲一声,我就再来补,总能补好。”怪叔叔从人字楼梯上下来,一边弯腰收拾着地上的工具。
小雪人“哦”了一声,望向天花板打了补丁的位置,一块灰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补丁,长条形状带着一点弧度。但愿不要再漏雨,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怪叔叔扛着楼梯和工具走出房间,怪阿姨离开前,说:“小姑娘,那我们先回去了,房子漏雨就再跟我说。这地上就麻烦你自己清理一下,实在不好意思把你干净的地板弄脏了。”
“没事的,我一会儿弄。叔叔阿姨再见!”小雪人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很不满,昨天她好不容易擦干净的地板,今天就被弄脏了。最恼恨的是,原来房东阿姨早就知道房子漏雨,竟然都不告诉她,难道她天生就该住烂房子吗?她为什么这么惨!
她是第一次租房子,第一次住烂房子,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不道德,这让她很意外。因为在她看来,除了雕塑妈妈,别的大人都是很好的人,都是有道德有爱心可以信任的好人。可现在来看,好像不是那样。
住在这漏雨房子里的感觉,就好像从前她在雨天穿的烂鞋子。只要一下雨,她的鞋子就会被雨水浸透,她就得一整天穿着湿袜子湿鞋子,直到放学回家才能换上拖鞋。而那时她的双脚已经被泡得皮肤发白,冻僵到没有知觉,并且还有一股复杂难闻的橡胶鞋的刺鼻臭味。记忆中,她从来没穿过新鞋,每一双鞋子都是旧的烂的,下雨天漏水也不能不穿。而进水的鞋子走起路来会“咯吱咯吱”作响,仿佛在告诉别人:看,小雪人穿着一双漏水的烂鞋子!那时,迈出的每一步的每一声“咯吱咯吱”,都让她自卑到抬不起头。
回想往事,她就觉得好难过,从小到大她都这么倒霉!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还得装出很客气很善良的样子,让房东太太觉得她是个非常好说话的租户。她连质问他们的勇气都没有,不,是连质问他们的想法都没有,如同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问雕塑妈妈:为什么我所有的鞋子都是烂的?她只能在心里愤怒,只能是自己可怜自己的软弱和无助罢了。
关上门,锁好,靠墙坐在地板上,撇着嘴角,眼泪很不争气地落下来……双手捂住脸,身子不停地微颤,虽然很想不为那些往事心酸,可眼泪偏不能被她控制。反正每一次哭,都是觉得心里好委屈好难过,而且从来都不会有人来替她擦眼泪,不会有人来安慰。她永远都是一个人……真的很想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可以一起生活,如果是另一个她就好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她,她们就能很懂对方,能彼此安慰。她常常幻想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在自己的面前,只有那样的另外一个人懂她,而别人是不能懂她的。可她也知道,那样的一个人只存在自己的幻想里,所以她要永远都一个人了。她现在一无所有啊,什么都没有,她只有她自己!
“不,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一个声音似乎从半空中的窗外,又似乎是从天花板上飘过来,听不出是男是女是大人或是孩子,混沌得很,却又听清楚了每个字。
“谁?是谁在说话?你在哪里?让我看见你好吗?我知道你就在这屋子里对吧……”她警觉地逡巡房间四周,不停说话想要得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