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眼前见到的是:一只脖子很长的黑色乌鸦,一只白得似乎在发光的兔子。它们哭泣着的声音,竟和人类女孩一样,因为都低着头而没看见站在屋子正中央的她。
她无所适从地打量着屋子,身后是进屋的门,在她右边有一扇窗户,金线刺绣的许多玫瑰花图案的窗帘半开着;窗户下摆着一条长长的紫色木质躺椅,旁边紧挨着一台黑色电话和放电话的紫色小方桌;她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用金色画框框住的一朵黑色玫瑰花的画,画的下方是靠着墙壁哭泣的乌鸦和兔子;在她的左边是紫色的餐桌和三张椅子,一个放杂物的柜子,柜子上摆着一台老旧的收音机,一台电视机,一些零碎的小摆设;抬头看到的天花板上挂着造型复杂又精致的欧式水晶灯,又一低头的脚下是粉色中带着一点灰色的地板砖……她寻思着:这间房可比她那间房好很多,租金应该也贵不少。所以,她打消了要搬过来的想法,身无分文,一切和花钱有关的事情,都不敢想……再则这里已经住着乌鸦和兔子了,除非它们愿意和她合租,她当然愿意平摊房租,不过这么好的房间租金到底是多少呢?
正当她思忖时,突然听见黑乌鸦说了句“我出去一下”,就扑腾着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而兔子则马上问了句“你去哪里”,可是乌鸦并没回答,它早就飞得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因为哭泣,它们的声音听上去低沉沙哑。兔子望着乌鸦飞出去的窗户发了好久的呆,才在不经意间瞧见了小雪人,它先是一愣,继而隐隐带着丝笑,问了句:“你是来找我姐姐的吧?”
小雪人愣了一下,支吾道:“她是你姐姐……那你就是她妹妹咯……”
“嗯。”兔子跳到了长椅上,又说,“你坐吧,别站那里。”
“哦……”小雪人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在紫色长椅的这端坐下,和兔子隔着一大段距离,以至于她想摸摸兔子都够不着它。它哭过的眼睛红得厉害,也肿得厉害,但她还是忍不住夸赞说,“你长得好可爱好漂亮哦!”
兔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哭得脸都变形了,哪里好看了……其实我姐姐长得比我好看。”见小雪人疑惑的样子,也不解释,又问:“你是在等我姐姐回来吗?”
“唔……是。”小雪人点点头,很想问: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是来找你姐姐的呢?不过问出口的话,却是,“那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有时候几天才回来。”兔子早习惯了姐姐的来去无踪。
“哦,这样啊!”小雪人顿时感到有些无奈,因为她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它吧,可她也不想就这么走,便努力寻找话题,“你们这房子蛮好的,多少钱租的啊?”
兔子稍显惊讶地回答:“这是我妈留给我和我姐的房子,不是租的。”
“啊?”小雪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妈呢?”
兔子抬起头来,望着墙壁上的那幅黑色玫瑰花的画,哽咽道:“死了……”
死了?小雪人望向那朵黑色玫瑰花,饱满的花朵,瘦长的花枝,仿佛带着魔咒般的暗示……她的眼前突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这是在哪里?小雪人睁开眼睛来,天色昏暗,路灯昏黄。四周到处是人,有人在拥挤中前行,有人在安静里排队,空气浑浊难闻,似乎是在火车站!啊!火车站!就是钱被偷裤子被剪的火车站?难道她还在这个鬼地方吗?她不是已经回到出租房了吗!她急得要哭了,猛然起身,岿然看定四周,这是哪儿啊?刚要抬腿,却感觉到踢到了什么,低头看,竟是一个孩子睡在她脚边的地上!而旁边是一个女人正在给怀里的孩子喂奶。
“这是哪儿啊?”她喃喃自语,急得原地打转。
那给孩子喂奶的女人瞟了她一眼,头都不抬,不冷不热道:“你真的不知道是哪儿?”
放眼望去,四周很多很多人,密密麻麻的人,难道是另一个世界?不可能!我没死!我没死!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我要醒过来,要醒过来!小雪人努力想要喊出声来,把自己喊醒,可根本喊不出声音,嘴巴打不开,喉咙也被锁住了一般!她甚至想要掐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掐醒……可,突然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远处晃动!妈妈!雕塑妈妈!妈妈已经死了吗?一股酸楚从心底猛然窜起,滚烫的泪珠儿奔涌而出,一颗颗坠落在地面上,碎成一片片铜钱大小的伤疤……明明那么希望妈妈死,可为什么还要难过?她流着眼泪看着妈妈往前走,妈妈为什么不看她一眼呢,为什么不回头看她一眼再走呢……她知道,一定是因为她不是雕塑妈妈的孩子,不然妈妈为什么不回头看她一眼……妈妈!妈妈!回头看我一眼吧,回头啊!求求你了,我是您的孩子啊!妈妈!她全然不顾四处是人,迈开脚大步朝妈妈追去……
可妈妈混进的那片人群就像一片海,一片向前缓缓流动的海,她再努力追也追不上,永远都是那么远,永远都够不着的距离……
渐渐的,那片海消失了,眼前慢慢变得明亮,是早晨了,太阳升起。四周空旷一片,一片贫瘠的荒地,阳光普照,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她在影子里看到地上竟开着一朵黑色的玫瑰花,饱满的花朵,瘦长的花枝,似乎带着魔咒般的暗示……她认得这朵玫瑰花,是画里的那朵,一模一样!
突然,“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入小雪人的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