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 第5章 第 5 章

5、

会议室里，嘉年小心翼翼的对Wendy姐说：“姐，我们是不是把后面的产业导入策略先在这个报告里大概描述一下，这样就可以支撑调高后的战略目标了呀？”

温文抬起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嘉年，她有些不悦的说：“怎么，吃了一顿饭，你的想法就改变了？上午你跟我在这儿讨论的还挺带劲的呀，你不是完全同意我的观点吗？”

“Wendy姐，可是这个刘主任确实是领导身边的人啊，而且他是咱们报告的第一道审核人。我们总得现过这关吧？”嘉年想了想，又说了一个理由，他觉得能说服温文：“我觉得咱们也不必太关心战略目标未来是否能实现，三年之后他们班子的人可能都换了呢。”

后面这句话彻底让温文愣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失望的对嘉年说：“陈嘉年，我以为你一个海归不是很了解中国的生态呢，看起来你入乡随俗的速度很快呀。”

入职三天了，嘉年第一次听到Wendy姐叫他的全名，他有点儿慌，Wendy姐是真的对他不满了吧！他一个新员工，积极的掺和这个事儿，是不是欠妥？

嘉年看着对面略显疲倦的Wendy姐，他认为自己一直是站在她这一边，但是他说错话了，反而让她对自己生气了。善良的嘉年决定先不管自己在Wendy姐心目中的形象如何——她早晚会知道自己是好意的，还是要先说服Wendy姐把报告改完。

他努力的缓和了语气，继续劝说：“我刚才的话是不负责任了些。但是咱们好好画一个饼，让他们可以拿着去上级要资源，这也是对他们的帮助呀！而且，您不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在中期之后帮助他们对接资源，咱们也就是先写出来嘛，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静默了一刻后，温文叹了一口气，她说：“其实我也不是批评你，我也并不高尚。我只是不喜欢把确定性不高的事情拿出来说事儿，也不想写根本无法落地的报告而已。产业引入的事情，成功率太渺茫，现在就写、并且据此拔高目标，我觉得不够客观。”

“Wendy姐，你是在做生意，不是做学问！”嘉年突然很烦闷，他觉得她脑子不清醒了，不觉提高了声音，“咨询公司服务客户、就是要让客户满意，客户才能买单。这个道理我来了几天都明白，难道你不明白吗？”

温文看到嘉年有点儿急了，她也顶了上去：“笑话！我做了15年的管理咨询，我当然明白我是乙方！但是你知道吗？你给客户描绘个200%的目标，汇报的时候客户就可能拿手指着你骂！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刘主任不是说了吗？领导要这个报告就是要向区里要资源的，他还能唬我们不成？”

“访谈记录你不是看了吗？他们内部的意见统一了吗？不是每个领导都非常看好这个园区的。如果到时候，真有人说我们这个报告是瞎编乱造，你怎么办？这个锅谁来背？你能背吗？”温文彻底火了，冲嘉年喊了起来。

嘉年彻底愣住了。他手足无措间，看到Wendy姐突然转过身去，肩膀开始抽动。她哭了？她怎么就哭了呢，刚才明明是她吼自己，又不是她被吼了……嘉年并没有哄女人的经验——优优从来就是以冷漠对待矛盾，从来不会掉眼泪的。他走过去，想拍拍她的肩膀，但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心想要不要找珊珊来救火？

好在很快，温文就控制住了，她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来。脸上泪痕未干、眼睛也红红的，看起来很让人心疼。“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吼，是我没有控制住情绪。”

嘉年赶快摆手说没有，是自己的错。

“有时间我会给你讲讲我的经历，你就理解了。”温文勉强挤出了笑容，温和的对嘉年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我来调报告，调到第一版的150%。”

“哦，好的。那需要我做什么吗？”嘉年虽然心里觉得这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为啥不一次调到位呢？但是他不敢再多质疑了。

“你出去吧，我自己弄就行。”

嘉年走了之后，温文忍不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怎么能和一个小孩儿置气呢！又怎么能把自己心里的委屈表露出来？嘉年说的都对，但当年的苏港项目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其实客户骂一顿不算什么，但是被自己信任和所爱的人背刺，就太痛心了。这十几年了她还不能走出来。为了保护自己，无论旁人怎样，她也坚持自己出的报告必须尽量客观。她自我解嘲的想，不能做到项目经理，也是情理之中吧，和乔国强比，她太保守了！

平静一番之后，温文开始干活。报告倒是很好改，她估计很快就能弄完。

这时她突然收到了嘉年的微信，“Wendy姐，我看你中午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给你买点儿吃的？”

温文更加懊悔刚才的失态了。这个30岁的陈嘉年，心智其实还是个大孩子，他把自己当做老师，真诚而耐心的劝说自己，怎么能冲他发脾气？她回复了一句谢谢。

嘉年如获圣旨，拉着珊珊去便利店买了一兜子Wendy姐爱吃的东西。珊珊其实刚才听到了他们在吵架，但是没有问什么——她可知道Wendy姐的脾气，没有看起来那么柔顺，不过她发泄过就好了。嘉年倒也是上道，被吼完还知道买零食给Wendy姐，珊珊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温文看到那一大袋零食的时候，有点儿哭笑不得，这都够吃几天的了……她很赏脸的从里面挑出了一块巧克力开始吃。嘉年和珊珊非常满意的回去了。

珊珊最近在更新行研，嘉年却突然无事可做了，只能看看前两天Wendy姐发给他的资料自学。但是他没法做到全神贯注。他每隔一会儿就刷新一下邮箱，心神不宁的等着Wendy姐发出报告来。

好在，并没有等很久，五点多他就收到了Wendy姐发给John并抄送给他的新报告。战略目标调整到了原来的150%，而且看来Wendy姐听了他的劝说，把后续打算做的产业引导补充进去了，还贴了一页凯安的产业资源。

嘉年心里还是很忐忑，他不知道这么改，John哥能不能满意，如果不满意怎么办？温文姐还会愿意再改吗？

所以他决定先不走了，在公司里等着John的回复，因为Wendy姐也没有走。如果John不同意，他还能安慰下她，陪陪她。这次可再不能让她哭了……

一直等到七点多，嘉年也没有收到John哥的回复，会议室里也没有动静。他想了想，给王黎发了个微信：黎子，你知道John哥现在在哪吗？

过了好一会儿，王黎才回消息：别提了，我俩在外面应酬呢！John哥已经高了，我还在应付……

嘉年赶快安慰了王黎几句，然后他就跑去了会议室。

温文正在会议室里认真嚼牛肉干。嘉年看她已经恢复如常，心里也安定多了。他告诉她John今天应该看不了报告了，早点儿回家吧！温文说好，然后就赶快收拾东西跑了。

嘉年开车回家的路上，觉得这一天过的真是太累了。希望Wendy姐的这版报告能够通过，他实在不想再看到她委屈哭泣的样子了。虽然才认识三天，他觉得Wendy专业能力强、做事认真、坚持原则，也很会带徒弟，真的是个好师父。但是又总带着一些小女人，哦不，更像小女生的稚气，爱吃、嘴馋，容易哭。他更喜欢看她开开心心的吃东西，而不是转过身去哭泣。

嘉年想起刚才Wendy姐有点儿仓皇而逃的样子，又觉得很好笑。估计是因为她发了脾气，不好意思面对徒弟。希望明天他们就能够重新回到那种自然的相处。

另一边，温迪回到了家，感觉身心俱疲。她心底里很感谢嘉年，不仅给她买了好多吃的，还打探了乔国强的行踪，让她能暂时放心早点儿回家。今天算回来早的，不如好好陪陪甜甜，补偿一下孩子。

甜甜看妈妈今天回家很早，非常开心。她把自己新画的一幅画展示给妈妈看：“妈妈，今天美术课老师说让我们画美丽的风景。我就画了一个大草原！”

温文打起精神应对：“甜甜你画的是非洲大草原吗？妈妈看这里有一群斑马。”

“嗯，我觉得斑马更漂亮，就画了斑马。但是我没有见过真正的草原，妈妈暑假你带我去草原玩吧？”

温文太忙了，几乎没怎么休过年假，心里也觉得亏欠了孩子。于是爽快答应下来：“非洲大草原咱们暂时还去不了，不过内蒙大草原也很美，爸爸妈妈带你去好不好？”甜甜高兴极了，赶快跑去告诉爸爸。刘宇飞好像没说什么，让甜甜好好和妈妈玩儿。

等甜甜睡了，夫妻两人难得一起上床休息。

温文整理好心情，笑咪咪的和宇飞建议暑假去草原玩一趟。结果宇飞不同意。他冷漠的说：“我可没有那个精力。我不像你，是甩手掌柜的。我每天下班回来又当爹又当妈的，做完饭还要洗碗、拖地、收拾屋子。我好不容易有几天假期，我只想好好的休息。”

温文只好赔笑说：“亲亲老公辛苦了，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尽量早点儿回家。”

“你这话说了有百遍了吧！我已经认了，你别再给我添麻烦就行了！”

“哎呀，旅游也是一种积极的休息啊！而且咱们住酒店，不用做饭不用收拾屋子，你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呀！”

宇飞不想和她纠缠，说：“旅游不用赶路、不用提行李、不用给你俩拍照？我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那个体力。你要是想去，你自己带着悠悠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转身，就留下了一个后背给温文。

温文心里叹了一口气，心说：我也好累，我也好想休息。公司的项目已经够让人头大了，家里还是这样。她深知，宇飞作为丈夫，已经承担了大量的家务，他不想再提供额外的情绪价值，也是情理之中。她没有资格责备宇飞。只是在这样的摩擦中，两个人的感情也已经越来越淡。只要能够共同抚养孩子就行了，她没有别的奢望。

可是自己刚才冲动之下答应了孩子出去玩，那么硬着头皮也得去。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假，因为暑期正是安平项目最后的攻坚阶段了。希望项目后面能够顺利，那么大个谎话能够编的圆满，否则没法结项，出游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想着想着，温文终于入睡了。她梦里又梦到了孙骏站在客户面前指责她的样子，但是好在，有个高大的身影陪在她身边，虽然看不真切，但她希望那个身影是陈嘉年。

吵吵更深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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