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 第2章 第 2 章

2、

陈嘉年回到家倒是挺开心的，咨询公司确实比老爸的汽车零部件厂好玩多了。同事们都是年轻人，相处起来也非常容易。那个温迪姐也是个有趣的人，看着挺书呆子气的，珊珊说她的女儿都快10岁了，结果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就是今天没有怎么干活儿，据说咨询公司可是非常辛苦的，不知道自己懒散了两年了，能否能够胜任。

第二天，陈嘉年一早就到了公司，结果发现同事们都没怎么来，原来咨询公司有晚下班就晚上班的习惯，这可真不错。

今天第二个到的人是温文。她早上在路上就想好了，一定要好好利用陈嘉年这个新生力量，帮自己做些基础的工作。一到公司就看到了嘉年，温文非常高兴，立马就把他揪到了会议室，开始进行第一次正式授课。

对于新人，温文一般都习惯先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来做咨询，希望从咨询公司中得到什么样的经验？嘉年回答的倒是很坦诚，他说：“我本来是想留在美国继续做人类学的研究，但确实也不挣什么钱。我爸就让我回来帮他弄厂子，可我对汽车零部件真的是毫无兴趣，所以连玩带混了两年，又被我踢出来了。”

温文被他的回答逗笑了，追问到：“人类学到底是研究什么的呀？”

“人类学让熟悉的事物变陌生，也让陌生的事物变的熟悉。比如，人类在不同环境中创造出了不同的社会、政治、经济制度和宗教体系，而人类学者就是要找出这些文化制度之间的异同，从而探求人类存在的本质。”

温文听了是一头雾水，只能判断出研究人类学确实不太赚钱——不知道研究人类学的博士，会不会也在暗地里研究身边的人？还是回归正题吧，温文赶快打住了他的话头，说：“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我们凯安的呢？”

嘉年回答说：“我爸和孙骏叔叔是好朋友，孙叔看我爸对我非常头疼，就提议说让我来凯安。他说在咨询公司可以学习很多企业管理方面的知识，非常适合年轻人来历练。于是我就被来了。”

听到孙骏的名字，温文的心有些被揪住的感觉。

孙骏原来是凯安咨询业务的负责人，也是温文的带教老师。温文一入行就是跟着孙骏做项目，当时对他曾经怀有非常不一样的情感，但最终还是错付了。孙骏后来升职成为凯安大中华区的负责人，同时还主管咨询业务。好在温文一直没有升职，所以也没有什么机会直接向他汇报，倒是躲了个清静。温文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但是一听到他的名字，还是有些神伤。

嘉年看到温文有些走神儿的样子，猜测可能是自己这个关系户也太直白了，不知道会不会给温文增加烦恼。他连忙解释道：“Wendy姐，其实我爸和孙总也不是很熟悉，就是场面上的朋友。你别有压力啊，对我该说说，该管管！”

温文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男孩，努力的挤出了笑容，说：“放心吧，我会好好教你的。”但温文心想，哎，果然又是个VIP，得好好伺候着，可千万不能让他累着了。

会谈这就这样结束了，两个人各怀了心事散去。温文想了想，反正公司有大把的学习资料，先发给他吧，够供他学习一阵子了，自己还得努力赶报告呢。

这边嘉年听到不断的弹出新邮件的提示音，也有点儿懵，一看全都是学习资料。嘉年的人就坐不住了，去找温文，要求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他略带委屈的说：“资料我可以回家慢慢看，我想做些具体的工作，实战那种。”

温文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真诚的面孔，想了想说：“那你先帮我找找资料，可以吗？”

“那没问题啊，您说吧，什么行业我都可以帮您找。外网资料也没问题，我在美国待了十年，英文那可溜了！”嘉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温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太好了，有这么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小子，自己的工作负担可以减轻了。

温文想了想近期在做的安平区工业园区规划项目，还缺一些行业实践和案例，于是让嘉年找一找国内外工业园区规划相关的资料。嘉年开心的跑出去工作了。温文想，这孩子可比王黎靠谱多了，可以重点培养一下。

很快时间就到了中午，珊珊又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说：“Wendy姐，咱们今天中午去吃什么呀？嘉年刚到，咱们要不要来一个迎新聚餐呀？”

温文皱了皱眉头，出去吃饭又要花钱了。虽然自己没有任何的title，但确实是这些孩子们的姐姐，所以总归是要她买单的。但是珊珊说的也对，昨天下午嘉年来的，今天中午确实应该聚餐欢迎他一下。温文就说：“珊珊，那你看看都有谁在，大家一起去楼下的茶餐厅吃一顿吧？”

珊珊说：“John哥和王黎都在，叫上他俩不？”

啊，那个乔国强就算了，他看嘉年这么听话，再把他抢走了可不行！王黎嘛，虽然是干活质量很差，但最近也在安平项目上帮忙，叫上他吧，省的只有我们两个女生和嘉年吃饭。“唉，那珊珊你叫上王黎吧，微信说，别让John听到。”温文仔细吩咐到。

四个人就一起到了楼下的茶餐厅。王黎长得也很高大，比嘉年略矮一点，也算是个帅哥，但是有些油腻，温文尤其不喜欢他那打了发蜡的油头。还是我们嘉年好看，蓬松的分头，略带些卷卷的……

正想着，王黎不自知的主动坐在了温文的旁边，热情的说：“Wendy姐，我昨天的那个ppt你没有给我反馈呀，我做的怎么样？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嘉年觉得王黎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过度的亲密，他皱着眉看向对面俩人。

只见温文技术性的后退了一下，声音干干的说：“你ppt做的还可以，主要是有一些细节问题。我已经都改完了。”

珊珊越过桌子，拍了王黎一下，说：“你做的那个ppt格式太乱了，你都不会用ppt母版的吗？”

王黎傻乎乎的说：“什么？什么母版？John哥也没有教过我呀！”

温文无奈的说：“珊珊，你下午有时间好好再给王黎讲一下。”

嘉年感兴趣的问：“那我也一起学一下行吗？”温文连忙称好，心里又给嘉年加了几分。

点菜还是由珊珊做主，点了六、七个菜和一个大份的煲仔饭。温文有点肉疼。虽然她的工资不低，但是家里面还有房贷要承担，自己的生活过得紧紧巴巴的。不过还是要维持在小朋友面前的面子，所以温文又很大方的加了些饮料。她心里暗暗的想，这次安平项目一定要做好。现在Stella对自己还是比较认可的，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升职做项目经理，这样的话提成比例就会高很多。

几个小孩可没那么多心思，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席间珊珊也好奇地问嘉年为什么要来做咨询。嘉年好像真没有什么太多的心眼，把对温文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没有说孙骏的部分。王黎阴阳怪气的说：“噢，原来你是个富二代呀！”珊珊打趣到：“富二代怎么了，比你工作认真多了！”王黎立刻反击道：“刚Wendy姐都说我ppt做的可以了！你不要总打击人！”温文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倒是很开心，自己也大吃起来。

不得不说，珊珊点的这个锡纸包鸡翅真的很好吃，有一股陈皮的香味。温文吃完一块又去夹，没注意和嘉年的筷子在空中险些“撞车”了。嘉年立刻让了出来，说：“Wendy姐你爱吃你就多吃。”他倒是很大方，把温文给窘迫住了。

虽然已经人到中年，温文却还是一个嘴馋的人，可能是从小吃的不够好，总也克制不住自己。再想起昨天吃蛋挞的样子也被嘉年笑话了，她的脸就更红了。这一幕被嘉年看到了，心说这个Wendy姐真的很有意思，工作的时候一副很严厉的样子，内心就这么小孩子气。

突然，珊珊又扯出了一个话头：“Wendy姐，你和姐夫最近怎么样了？还吵架吗？”温文正在和鸡翅做斗争，而且她不想回答这个私人问题，但是又怕冷场，只好胡乱的嚼了几口，抬头说：“还那样呗，总之最近是没有吵架了。”

珊珊说：“唉，我这个姐夫吧，人挺好的，就是太闷了，一点儿也不会哄女孩子开心。”温文不太想在同事面前聊自己的家事，但是又不好拉下脸来制止珊珊，她只好含混的说：“婚姻嘛，走到后面只剩亲情了，能一起把孩子带好就可以了。”

嘉年却听进去了，因为这些话很像他妈妈当年说过的话，妈妈本来也是想委曲求全的，但后来实在是忍受不了爸爸的胡作非为，最终还是离开了家。这个嘴馋的温文姐，看来家里也有一本难念的经。

王黎这个时候插话说：“我就是不婚主义，干嘛要用婚姻来束缚自己？就谈谈恋爱不好吗？”

珊珊一个筷子打过来说：“快吃你的吧，就你会想！哪个女孩子做你的女朋友才是倒了大霉呢！”

大家说说笑笑，好在是赶在午休结束之前，把饭吃完了又回去工作了。

回到职场，温文拉着珊珊进了会议室。她表情非常严肃的对珊珊说：“以后不要在同事面前讨论任何人的家事。特别是这个陈嘉年，他是公司大领导介绍过来的，我们还是得防着一点儿。”先拿嘉年做个借口吧，有时候和这个珊珊真说不明白道理。

珊珊果然不当回事儿，笑嘻嘻的说：“姐，你想多了吧，陈嘉年一看就是一个傻小子，多乖呀！你不要这么有防人之心。”温文实在没办法，只好做求饶状：“珊珊大美女，我求求你了！都怪我上次出差的时候没忍住，和你吐槽了家里的事儿。求你不要到处说，我希望我的家庭和工作能够完全的分开。”

珊珊嘻嘻哈哈的说：“知道了，姐，下次不说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不过话说，Alan可真是个大帅哥，还特别会照顾女生。哎，不知道这样的大帅哥有没有女朋友。”温文立刻制止了她的话，做出凶巴巴的样子说：“你可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办公室恋情。好好回去干活吧你！”

珊珊翻了一个超级大白眼儿，“好吧好吧，干活干活！”然后哼着歌出去了。

温文又在会议室里空坐了一会儿，刚才吃的有点儿多，她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她想还是要赶快把手头的报告给做好。刚才吃饭又花了600多大洋，一定要尽快升职做项目经理，否则过了40岁的大限，在凯安这样的外企就很难升上去了。什么家庭啊，情爱啊，不要再想了，好好努力干活，fighting！

另一边，嘉年听完了珊珊的PPT培训，开始认认真真的完成温文布置的任务。他发现成功的工业区案例在网上很多，但是基本都是软文，不够深刻。论文也有一些，但是呢研究对象多是历史悠久的大园区。安平区的工业区其实是个处在初步阶段的工业区，资源禀赋也不太具备，这些现成的案例参考价值都不大。他想还是得找Wendy姐去讨论一下。

嘉年去会议室找到了正在疯狂赶报告的温文，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温文认真的说：“你确实发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我也很苦恼。但是我现在正在赶报告，等明天我们再来好好讨论一下行吗？”

嘉年觉得温文真的很客气、也很重视他这个新手，所以心里很是感激，就想多帮帮她。于是，嘉年问她在赶什么报告，自己能否帮上忙。

“安平项目的尽调报告，主要是整理一下尽调结论，给出后续的研究思路。嘉年，你没有参加这次的尽调，可能做起来有困难。”

“没事儿的，我可以帮您改改格式什么的。珊珊说你昨天帮王黎改格式都改了半天。”嘉年热忱的说。

温文有些感动，于是她发了一个过程稿给嘉年，说：“我这边有一些初级产品，你呢就帮我梳理一下，从叙事逻辑、表达方式和文字格式这几方面都帮我把把关。”

嘉年满口的应承下来，取来了自己的电脑，和Wendy姐面对面工作起来。他心想，这个Wendy姐还挺会当领导的，我明明就只能干干调格式的小活儿，她却让我帮忙梳理一下逻辑，真是很懂得人性啊！

做了一会儿，他发现Wendy的半成品逻辑非常清晰、用语准确，他只需要完善一下构图和格式即可，倒是个轻松的活儿。看着对面的Wendy姐专注的盯着屏幕干活，时不时的要按一按左侧的肩胛骨，嘉年对她生出了几分敬佩。他暗想一定要好好帮领导干活，干完了大家一起早点儿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