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三房院子梁霈的房间内,素雨为梁霈处理好伤口,端着一盘沾血的布块退出了房间。
纪莘带着眼中无尽的自责,坐到梁霈身侧,“梁霓糊涂、霸道、小心眼,这些我明明都知道,我不该理会她的。都是我的错,我招惹了她,却连累了你。”
梁霈坐在妆台前,抬手轻轻压住右颊上的布条,对纪莘笑了笑,“这件事哪里能怪你。大伯母事事由着七妹的性子,将七妹纵得无法无天,七妹一向霸道,不许别人说半句她不爱听的。你不过是说了实话,又不可能料到她会动手,更何况,是我自己要扶你的,也是我自己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树丛。”
梁霈劝慰过纪莘,开始处理今日新采的鲜花,纪莘帮着她摘花瓣,突然想到,“你会做那么多妆品,那是不是也可以做一种养肤祛疤的?但愿这伤千万不要留疤,否则可真是白璧微瑕。”
梁霈手上动作一顿,回得满不在乎,“留疤就留疤,最好留下一道深一些的,让人想看不到都难。阿娘对我处处不满,她唯一满意的,就是给我生了一副好样貌。阿娘总是盼着我能利用我的样貌攀上高枝,我做不到,她便会打骂我,说我无用,说我令她失望。左右我就是做不到的,那么不如就让我的容貌被毁,如此至少我能得个清静。”
“三夫人打你?”
“嗯,不过阿娘打得不重,我受得住。我受不住的是阿娘的埋怨、指责,更受不住她对我的期望。”
梁霈眼神黯淡无光,手上不断重复着摘花瓣的动作,纪莘感受到梁霈的难过,想找些话来安慰,猛然想起了在花园时她未能说完的事。
“六娘,我们把你做的妆品拿出去卖可好?若是卖得出去,你可以把钱攒下来,等到钱攒够了,你就可以离开梁家了。”纪莘道。
“卖妆品?”梁霈神色迟疑,喃喃道,“我能行吗……”
“我觉得行。”纪莘重重点头,以眼神鼓励梁霈,“之前有一日我注意到了你的妆粉,当时就在想你的妆粉怎么如此服帖好用,没想到原来妆粉是你自己做的!我是女子,我对你做的妆粉感兴趣,那么或许其他女子也会对你做的妆粉感兴趣,我们至少可以先试一试。”
“那要如何试呢?我们能出府的时间有限,无法在街市上摆摊,如何能让人看到我的妆品?”
见梁霈开始考虑这个主意,纪莘兴致勃勃地继续道:“你说得对,我们无法自己摆摊,但是我们可以把妆品送去胭脂铺子寄售。明日我们可以去城中的大铺子转一转,届时你仔细比一比,你做的妆品与市面在售的相比品质如何。若你对你的妆品有把握,我们便可拿出妆品,与铺子掌柜商量寄售,若你觉得你的妆品逊色,那也没关系,我们回来改进就是了。”
梁霈听得起意,可是又怕自己能力不够,绞着手指问道:“可铺子掌柜会理会我们吗?”
“他们很有可能不愿意理会我们,但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多送些样品,让他们和客人们试用,先借样品建立起他们的兴趣和信任。只要东西够好,假以时日我们一定能找到机会。”
梁霈听得笑了,“珍珍,你能如此快速地想到这么周全的主意,你真厉害。”
纪莘观梁霈神情,知道梁霈应当是没顾虑了,又道:“六娘,不用怕,我说过我要报答你,我会陪着你一起做的。这件事未必容易,但有主意总比没主意强,尝试总比不尝试强。”
梁霈又笑,“你说得对,我试。”
纪莘抬手压住梁霈面颊上的布条,“你一笑这布条就容易松动,你可快些养好这伤吧,免得笑都不能笑。”
梁霈被逗笑,纪莘压着布条,两人对视间笑成了一团。
“嘭”的一声,梁霈房间的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了。
三夫人杨氏冲进房间,“六娘,怎么回事!方才素雨捧着那么多沾血的布出去,我看见了才知道你受了伤,你是不是伤到脸了,快让我看看!”
杨氏边说边坐下,扳动梁霈的肩膀,让梁霈的身子正对她,而后掀开了梁霈面颊上的布条,“怎么这么长一条伤口,这可如何是好!”
纪莘忍不住开口,“三夫人,六娘的伤口已经敷了药了,药膏在布条上。”
杨氏放下布条,没轻没重地压了压后,视线瞟向纪莘,想说些什么,但硬是忍了下来。
纪莘感觉得出杨氏的态度不友善,为了不给梁霈惹麻烦,纪莘站起身道:“三夫人,六娘受我连累才受了伤,您若要责怪,便责怪我吧,我向您赔不是。”行礼后,纪莘又道,“三夫人,六娘,我这便告辞了。”
纪莘走出三房院子,杨氏朝着纪莘离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看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
“阿娘,珍珍没有趾高气昂。”梁霈道。
杨氏挥手一掌拍上梁霈手臂,“你能看出什么。像她这种出身寒微的,最会想法子向上爬,她和她阿娘骨子里都一样贱。她害你破相,若不是因为她和宣国公府的二郎君关系暧昧,我早就啐她一脸了!说不准她就是故意害你的,我告诉你,你必须离她远些,更不许受她的任何撺掇!”
梁霈低下头摆弄裙摆,没有回应。
杨氏看多了梁霈闷不吭声的模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等着瞧吧,别看宣国公府的这位二郎君没有婚配,无论如何,好事是不会落到长房院子里去的!就算胡珍珍能嫁进宣国公府,她至多也就能当个妾!”
纪莘刚回到长房院子,就受到了韩氏的责难。
韩氏不由分说地把纪莘拉进正房,“珍珍,你现在就给七娘道歉!”
正房内,梁霓正盛气凌人地等着纪莘。
纪莘问韩氏:“我为何要给她道歉?”
“七娘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韩氏道,“珍珍,不让你去宣国公府赴宴是我的意思,原因我也和你说得清清楚楚的了!你怎么能因为嫉妒七娘去赴宴、和二郎君说了话,就对七娘恶言相向,还动手打人呢!”
“呵。”纪莘眼神冰冷,凝视梁霓,“你倒是会颠倒黑白。”
韩氏伸手拨了纪莘一把,“珍珍,道歉!”
纪莘转向韩氏,冷静陈述:“今日我陪六娘在花园中摘花,正说话时,梁霓突然冲了出来,一口咬定我和六娘在背后议论她。我们好好地同梁霓解释,梁霓不信,我说了她几句,戳中了她的痛处,于是她推搡我,不只将我推得摔倒,还令六娘摔进灌木丛,被枝条划伤面颊。六娘脸上的伤就是活生生的证据,你大可以自己去看。”
韩氏瞥了瞥梁霓,顿时心虚了。
方才梁霓回来告状,大吵大闹地要求韩氏惩罚纪莘,韩氏没多想就应下了,可万万没想到,梁霓竟说了谎。
韩氏不得不强撑着狡辩,“那,那你也承认了,你说过七娘几句,既然说了,那就是你的不对,你应该和七娘道歉!”
“呵。”纪莘又不禁冷笑,“要我道歉,可以。梁霓挑衅在先,又动手推人,害六娘受伤,她也应该道歉!若她向我和六娘道歉,我自然也会向她道歉!”
“你做梦!”梁霓大叫一声,“你们两个明明就是在议论我,还死不承认!我推你怎么了,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打死你也是你活该!”
韩氏大惊失色,抓住梁霓手臂,“七娘,不能这样说话!”
梁霓推开韩氏,“你少管我!”
梁霓这次做得实在过分,和她也没有道理可讲,纪莘忍无可忍,只能用威胁强行压下梁霓的嚣张气焰。
“打死我也是我活该是吗?好啊,那我就替你把你的这番话传扬出去!许多小报喜欢搜集大户人家的后宅私隐,像这种后宅不睦的戏码,他们最愿意写在小报上了!我可以随便找一家小报,告诉他们梁七娘搭讪宣国公府二郎君不成,拿自家姊妹撒气,甚至出手伤人!你不是怕人议论你吗,你放心,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肯定永远都有人在议论你!”
“你敢吓唬我!”梁霓面目狰狞地朝纪莘扑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韩氏唯恐真的闹出人命,赶紧抱住梁霓,还招来了院子里的一名老妈子帮忙。韩氏和老妈子合力,终于按住了张牙舞爪的梁霓。
纪莘漠然地看着梁霓,“梁霓,你想嫁入高门,这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无关,我也根本不在乎,你爱信不信!我没有吓唬你,你最好收敛些,因为我说得出做得到!你自己冷静想想吧!”
韩氏放开梁霓,追着纪莘走出正房,“你怎么能这样和你阿姊说话!”
正房里只剩梁霓和老妈子,老妈子讪讪地收回按着梁霓的手,梁霓恨恨地瞪了老妈子一眼,冲出了正房。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梁霓把眼前能看到的一切都砸了个稀巴烂。
这个该死的胡珍珍,仗着二郎君的另眼相待,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等着吧,她梁霓一定可以嫁给二郎君,只有她才会是最后的赢家!梁霓心中恨恨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