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陈氿本该和我一起进来,可突然有两个精壮男子找陈氿,他们又强硬又恭敬,很是奇怪。邱阿兄,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担心会不会有事。”陶记酒肆内,纪莘对邱常发道。
邱常发一听便知找陈氿的是什么人,是以并不担心,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呦,阿莘你这是在担心陈氿?”
“嗯。我们都是伙伴,我当然不想他有事。邱阿兄你为何不担心,你认识那两个人?”
邱常发回道:“不算认识,但我大致猜得出他们的身份,你放心,陈氿不会有危险。不过估计这会儿他过不来了,我们自行与宋常侍商谈吧。”
“好。这次若是谈成,打通获取宫内消息的渠道,我会有分红吗?”纪莘问。
“会有。可是阿莘你在梁家暂时不愁吃穿,怎的还急着要钱了,有什么事吗?”
“不是有事,只是我一直欠着陈氿的钱,早些还上总是好的,免得我一直惦记这事。算起来,我之前陆续还过几次,加上这次的,应该能还得七七八八了。”
邱常发失笑,“阿莘你太老实了,他忽悠你的,你何必那么认真?要我说,你不必还,看他敢耐你何。”
纪莘摇头,“陈氿同我说过要将欠债一笔勾销,我没同意。我写过字据的,人无信不立,我既答应了还钱,就该履行承诺。等我把钱还清,心里也就没负担了。”
“负担?”
“嗯。陈氿嘴硬心软,骨子里是很好的人,他帮过我许多,我已视他为友。可有时我接受了他的好意,心中却过意不去。比如前几日他送了我一个本册和一支笔,我应该给他挑一件回礼的,可我欠着他的钱,又觉得与其回礼,还不如抓紧还钱。总之,就是有些为难。”
邱常发说不出话,借着弯腰捡东西,躲在桌下偷笑。
陈氿这个缺德玩意儿,惯会坑人害人,如今可真是遭了报应,自己挖坑埋自己。
纪莘与邱常发坐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宋培恩。
邱常发连忙迎上前,“宋常侍快请坐,菜恐怕是凉了,我这就喊店家来把菜端下去热一热。”
宋培恩在上首坐下,抬了抬手,“不必。我方才有些急事,来得迟了,还望邱兄莫要怪罪。我只能坐上片刻,待事情说完便要赶回宫中,所以不必麻烦了。”
邱常发在宋培恩身旁的位置坐下,举起酒杯,“宋常侍贵人事忙,能拨冗前来,我等不胜感激。一杯薄酒,聊表心意。”说完一饮而尽。
纪莘也跟着一饮而尽,只不过她杯中的是水。
宋培恩则是嘴唇略沾了沾酒杯。
邱常发又道:“宋常侍公务繁忙,我们也不啰嗦,直接说正题吧。您肯为我们奇真轶报传递消息,这是我们莫大的荣幸,所以我们愿定分成比例为□□,您六我们四,不知您意下如何?”
宋培恩放下酒杯,目光落在纪莘身上,“上次的龙龛糍是你做的?”
“是。我们抱着十足的诚意而来,还望能合您的心意。”纪莘道。
“龙龛糍做得不错,往后娘子若是有空,可能还要麻烦娘子再做几次。”宋培恩拍了拍手,有一人走进房间,将几只锦盒放在桌上,“至于之前送的其他礼物,邱兄收回去吧。”
邱常发不解宋培恩是何意,宋培恩却是在说完之后,直接起身走了。
邱常发跟着起身,追出雅间挽留,结果无功而返。
雅间内只剩邱常发和纪莘,邱常发全然摸不着头脑,“他这是什么意思,阿莘,我怎么看不懂呢?”
“邱阿兄,之前他约我们见面时,有表达愿意合作的意思吗?”
“自然。”邱常发道,“送来消息的人说的就是宋常侍愿意合作,要求见面详谈。”
“真是好生奇怪。他方才的态度暧昧不清,既不拒绝也不答应,他说可能还会要龙龛糍,像是愿意继续来往,可又送回了其他礼物,像是要划清界限。”纪莘亦是困惑不已,想不通宋培恩究竟有何用意。
“可能是这段时间里他又改了主意吧,哎。”邱常发有些沮丧。
“左右他没有明确拒绝,我们可以继续与他接触,同时做好两手准备,试着联系其他宫中宦者。邱阿兄,不必灰心,有志者事竟成。”
邱常发整理好情绪,站起身,提起桌上锦盒,“阿莘你说得对,走吧,这次不行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
“嗯,”纪莘点头,“一定会有办法的。”
走出酒肆,纪莘对邱常发道:“邱阿兄,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一道走了。”
纪莘和纪茹分别之前,定下过联系彼此的方式。纪莘被梁家的命案耽搁了许久,不知纪茹有没有联系过她,也是时候该去看一看了。
邱常发应道:“成,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些,别回去得太晚。”
“好。”
纪莘和邱常发分头离开,纪莘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到另一边传来骚动,其中隐隐约约能听到邱常发的叫喊声。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纪莘转头跑了过去,只来得及看到邱常发被县衙不良人押走的背影。
周遭的人们窃窃私语,纪莘随意找了一人询问:“这位大叔,请问方才县衙为何抓了那人?”
大叔只当纪莘是来看热闹的,“那人拎着好几只锦盒,里面装的全都是**,被当场抓了现行,所以被带走了。”
旁边一名婶子问大叔:“看**是什么罪,怎么判?”
大叔道:“那人那样子可不像只是看**的,方才县衙不良人当街打开锦盒,嚯,里面那么多,我看那人十有**是卖**的。卖**这罪可大可小,得看是何种**,若是判得重,杀头流放都有可能。”
纪莘越听越心焦,又问:“不良人如何发现那人带着**的,是直奔他来的吗?”
“对呀,怪了哈,大街上这么多人,可不良人只搜了他的东西。”
“多谢大叔。”纪莘说完,顾不上去联系纪茹,急匆匆地跑了。
陈氿被奇怪的人引走,邱常发送礼的锦盒里莫名装了**,县衙得了消息直接来抓人,今日的事都非比寻常,恐怕是有人算计奇真轶报。
可这是为什么?
人人皆道宣国公府煊赫至极,奢侈豪华,规模甚广,今日陈氿切身体会到了。
便说府中开凿的一处大池,以玉石砌岸,以珊瑚宝石筑底,以金银装饰斜桥,瀑布飞泻,流淌不息,华丽非常,令人叹为观止。
陈氿跟随家令绕来绕去地走了许久,家令终于停下,“郎君,国公在里面等您。”
陈氿推门走进房间,一眼看到书案后端坐的宣国公孟淮。
岁月未曾在孟淮脸上留下痕迹,反倒是增加了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尊贵气息,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不迫、威严高贵。
陈氿暗暗咬牙,克制着心头的厌恶和怒火,瞄到书案对面的一把椅子,径自坐了下去。
“说说看你的条件吧,如何才能让你不再来找我。”陈氿开门见山。
孟淮越来越频繁地派人去找陈氿,今日甚至出现在了他人面前,陈氿无法不担忧。
长此以往,早晚有一日孟淮会摸清他身边的所有人,借此找到他的软肋。到那时,难说孟淮会使出什么手段。
所以陈氿今日没再躲避,选择来见孟淮,希望能彻底打消孟淮找他的念头。
孟淮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陈氿,“喝茶,新沏的顾渚紫笋,特意为你准备的。”
陈氿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你叫我来就为了炫耀你的财富地位?”
“你大可不必夹枪带棒地同我说话。”
“我今日来见你,只为一件事,你今后不要再派人找我,若是再来,见一次打一次。”
孟淮举起茶碗,茶盖轻刮碗沿,“我知你身手不错,你随意打,人我有的是,就当送去陪你练手了。”
“呵,”陈氿不禁冷笑,“你就是这样对待你手下的人?就因为你沾了光,得了好处,摇身一变成了身居高位的人,就可以不在意他人死活?你别忘了,当年你有多卑微,多低贱,是如何跪在崔氏面前摇尾乞怜的。”
孟淮放下茶碗,抬眼紧盯陈氿,眼中如有诱人失足深陷的漩涡,“若你也身居高位、手握权势,你自然会知道,他人皆如蝼蚁,不过是为你垫脚的。当年崔氏伤害你们母子,如今我绝不会重蹈覆辙。回来我身边,权势、地位、钱财,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宣国公府的未来也属于你。”
“哈,哈哈,哈哈哈,”陈氿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讥讽,“你以为我会动心?不,我只觉得恶心。就算他人如今都想巴结奉承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当年那个低三下四,求人饶你一命的无耻小人。”
“既然如此,”孟淮语气突然转冷,“你回去吧,去找找你那几个伙伴,看看他们现在如何。”
这话不啻威胁,陈氿猛地站起,眼中的愤恨几欲喷薄而出,“你做了什么?”
孟淮镇定悠闲地呷了一口茶,“你恨崔氏当年逼迫我抛弃你们母子,可这就是权势的力量。你回去看了便会明白,没有权势,你根本护不住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