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闽灿恍惚了一下,放开了他,低声说:“我的警报器没有响,所以无法确定你到底是什么,也无法确定我刚刚看见的是幻觉还是真相……我不能滥杀无辜。”
韩辛成扭了扭脖子,手撑着地,抬头看着他,淡淡地问:“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办?”
安闽灿回想了一下这些天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低声说:“你走吧。”
“你放我走?”韩辛成惊问道。
“我相信我的警报器,警报器没有响。”
“你在木屋的时候,警报器也没有响,可你却差点被污染物杀死。”
“那不一样,G级幼崽无法触动警报器,而触手怪绝不会是G级污染物。”
“可如果我真的是污染物,你放走了我,会后悔吗?”
“……”安闽灿低头不语。
“你会恨我吗?恨我隐瞒身份欺骗你这么久。”
“……”
韩辛成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下巴,轻笑道:“你并不是相信警报器,而是相信我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承认其实你已经认同我是你的向导了呢?”
安闽灿打开他的手,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有花痴病?如果现在警报器响了,我肯定一枪毙了你,犹豫一秒都算我输!”
韩辛成耸了耸肩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
他穿过空旷的酒吧,来到刚刚他们入座的散座旁,穿好自己的西装,又端起桌上的爱尔兰咖啡一饮而尽,“味道不错,确实很适合我,但如果我们有下次约会,我想尝尝你的钻石威士忌。”
他说着放下杯子,对安闽灿微微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安闽灿沉默地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垂下头长叹一声。
终于摆脱了这个男人,可他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
随着男人的离开,他身体里的小白狐狸开始骚动不安,如同之前几次那样,挣扎着想要钻出来。
安闽灿有些烦躁,怒喝一声:“别闹了!烦不烦?!”
小白狐狸颤抖了一下,恢复了安静。
*
酒吧里空无一人,但卡座上还留有客人们的衣物,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是主动离开的。
作为哨兵,安闽灿不能一走了之,他必须要找到那些失踪的客人们。他打开酒吧里所有的灯,并从背包里取出自己的枪以及所有装备,仔细查找着他们的踪迹。
通往酒吧后面的包间路上,有一条淡淡地血迹,血是红酒味的。他认出这是那个妖娆的Beta调酒师身上的气味。
他扣动扳机,举着枪顺着血迹往里走去。
顺着走廊,血迹一直延伸到唯一亮灯的房间,安闽灿刚走进去,腰间的警报器就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当他走到屋子中间的时候,警报器的声音达到了最大。
安闽灿低头看去,他的脚下踩着的是一扇木门。木门与地板融为一体,所以他刚刚并没有在意。
污染物应该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他趴下身,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里面的声音,但却什么也没听见。
他这才又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同于往日,早就不是什么感官超强的天才哨兵,而是拖着一副残损的不A不O的身体,一无所能的废物。
他轻叹一声,握紧枪,打开了地门——就算今天会死在这里,他也必须面对这个污染物。
门打开的瞬间,红酒味混合海水味扑鼻而来。就算嗅觉已经不再灵敏,他也难以忍受这样的气味。
他用手掩住嘴,拿起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与洗手间里的情况一样,地上满是水迹,如同被海水清洗过似的。
他将手电筒横咬在嘴里,从腰间摸出第二把枪,顺着楼梯走进地下室。奇怪的是,在走进地窖之后,警报声就停止了。
这里是酒吧的酒窖,面积有整个酒吧那么大,沿着墙的一圈,放满了有人那么高的装着红酒的木桶。
酒窖中间的一张长方形木桌上堆着一套执事服,白色的衬衫已经被酒染成了红色,与藏青色的西裤和马甲皱巴巴的堆在一起,领带掉在地上,浸在海水里。
安闽灿认出这是那个调酒师的衣服,他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缓缓走到最近的一个木桶旁。
桶身已经开裂,红酒细细密密从裂缝里流出,顺着木桶的弧度流满了一圈。
安闽灿用枪托扣了扣桶身,他抬起手狠狠将木桶砸开。
木桶彻底裂了,一具已经被浸泡得微微泛红的尸体顺着红酒流了出来。
是那个妖娆的Beta酒保,双手双脚缠绕着海草,全身一丝|不|挂。
安闽灿惊得后退了两步,又猛地冲过去砸开了所有木桶。
尸体挨个从木桶里滚出,砸在地上,七零八落,硕大膨胀。体积最大的三具尸体,安闽灿从他们的纹身能认出,是那三个猛兽Alpha。
也许因为他们比其他尸体拥有更多营养,所以他们的身体上,伤口与七窍里都已经长出了触手芽,乳白色的触手芽一丛一丛,如同海底随着海水晃晃悠悠的海葵。
安闽灿眯起眼,将枪口对准触手芽扣下扳机,触手丛瞬间爆开,残渣落满了他的脚边。
直到触手全部消失,他才停手。
他在木桌旁坐下,用那件脏兮兮的衬衫擦了擦溅在手背上的血渣。
“你就这么讨厌触手?”说话声忽然响起,安闽灿当即举起枪,转身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我。”楼梯旁的男人举起了双手。
安闽灿看清来人,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枪,疲倦地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在外面听见了枪声,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韩辛成说着,走到他的对面坐下,看向满地的尸体问,“污染物抓到了吗?”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污染物?”安闽灿反问道。
“身体上长出了触手,就是被感染了,那肯定是污染物做的。”
安闽灿点了点头,说:“嗯,我刚刚已经通知我的队友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至于污染物……我的警报器没有响。”
韩辛成听罢嗤笑道:“这么相信你的警报器?”
“白塔组织的科研部给每个哨兵配备的,不会有问题。”
“白塔组织里的人又不是神,你这么相信他们。”
“我效忠于白塔,所以无条件相信他们。”安闽灿严肃地回道。
韩辛成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绕着酒窖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只还未完全倒下的木桶旁,伸手摸了摸被安闽灿砸出的窟窿。
“别看了,所有木桶我都打碎了,要是污染物真的藏在里面,我能发现不了?”安闽灿漫不经心地回道。
韩辛成看了他一眼,微微勾唇,然后猛地将木桶推倒在地。
桶盖碎了,一条银色的鱼尾巴,从里面摔了出来。
安闽灿一怔,走过去蹲下身,才发现在木桶的最深处,蜷缩着一条惊慌失措的人鱼。
*
人鱼虽美,但也是污染物的一种。
不同于其他污染物,它们漂亮干净,性格温顺,加以驯化就会成为听话的宠物。帝国的贵族们会以饲养人鱼为荣,他们常常将自己的人鱼聚在一起欣赏,并攀比。
酒桶里的这条人鱼一直躲在一具尸体的后面,当尸体顺着红酒流出后,他便蜷起身子缩在木桶阴暗的角落里,安静地等着安闽灿的离开再逃走,但韩辛成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韩辛成拖着他的鱼尾巴将他拽了出来,红酒浸湿了他的全身,渗进银色的鱼鳞里,将他的尾巴染做了酒红色。
这是一条罕见的Omega人鱼,不超过十五岁,白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精致的脸上,双唇微颤,湛蓝的眼眸里透着恐惧,他的身上,雪白的肌肤上交错着锁链勒出的伤痕。显然不久前才遭受过囚禁。
安闽灿触碰了一下他胸前的一道还未结痂的伤,人鱼轻哼一声,浑身一颤。
“难道是家养的人鱼?”他自言自语道。
“不一定,人鱼在污染物里,也是被玩弄的对象。”韩辛成走到墙边,透过地窖的那扇唯一的小窗户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是红色的,很美,你要来看看吗?”
安闽灿没有搭理他,蹲在人鱼身边继续查看着他的情况。
人鱼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他看起来羸弱不堪,实在不像有能力杀害这么多人。但是现场除了他,没有其他可疑的人物了。
安闽灿用手电照了照他的眼睛,又捏住他的下巴,撑开他的嘴。他的嘴里长有两颗如同刀尖一样尖锐的牙齿,这证明他并不是家养的。
“是野生的。”安闽灿说。
“哦?是吗,那可真是幸运。”韩辛成转身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尾巴,“品质这么好,把他放在人鱼市场上,一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安闽灿冷冷地说:“所有污染物都要交给白塔处理,就算卖,也要通过白塔的交易部卖出去,不可以擅自送去交易市场。更何况,这还是一条杀了人的人鱼。”
韩辛成笑道:“这一条人鱼,至少能卖三十万利拉,白塔每个月才给你多少工资?”
“这不是钱的问题。”安闽灿抚摸了一下人鱼娇美的脸,柔声说,“但确实很少能看见这样漂亮的人鱼,这几年污染物间也流行杂交,纯血的人鱼已经非常少有了,这一条,不知道最终会成为谁家的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