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 第4章 第 4 章

向阳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林霄还在老家忙活着和程念的婚事，又赶上啊婆那边那个护工阿姨前阵子家里有事，说不能再来了。医院这边一下没了能拜托的人手。不过好在啊婆现在状况已经完全可以出院了，只是牧清野……向阳有些烦躁地在口袋里摸索着，全身找了个遍也就只有一串钥匙一个手机。

这奇怪的烟瘾在这一刻叫嚣着，向阳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堪堪把心里的烦躁忍下。

医院里种了几颗银杏，树下最多的是老人围在一起下棋，看棋的更多，向阳突然想到之前爷爷经常跟他念叨围棋，于是也跟着过去瞧了一局。

棋局结束，输了的那方老爷爷看着整盘棋，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还是赢不了你啊。”

“哈哈哈，明天，明天我们再来!”

“好好好!明天我一定赢!”老爷爷胜券在握的样子。

“哎？小伙子，棋都下完了你还盯着棋盘干嘛呢？”输棋的老爷爷看向阳看得那么认真，又低声询问，“莫非你看出了他的战术？”

“哎!你个老李，棋都下完了还想着寻外援。”

向阳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没有，我就看想到了我爷爷，他之前老喜欢拉我讲围棋。”

“那你爷爷下棋一定很厉害吧!”赢棋的老爷爷一下兴奋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是，他很厉害，只是因为我贪玩到最后都没有学会。”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撇开话题:“哎呀，话说你这个年轻人怎么来医院的？”

“李爷爷叫我向阳就好。”向阳说罢视线又落在不远处的住院部，“我在这里照顾我的家人。”

李爷爷点点头:“真是孝顺的孩子啊。”

向阳摇头:“我平时陪他们的时间很短。”

“现在的年轻人工作压力大，向你这样专门抽出时间来陪家人的也算是有心了。”李爷爷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

向阳摇摇头:“只要他们平安，一切都是值得的。”转头看到有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他忍不住对两位老人笑道:“下次偷跑出来时间不要太长了。”

两位老人还没反应过来，还想在聊，看见向阳身后出现的护士时，话头瞬间止住，像做错事的小孩，乖乖听着护士的训斥，也不能说训斥，只是说话大声了点。

“那小胡护士来了的话我就先走了。”向阳又朝两位老人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好好好!”李爷爷笑得都不见眉眼。

“李爷爷!”小胡有些气愤，“您是不是忘了您上次跟我保证的，好好休息，少走动。”

“哎呀，小胡啊，我们这一把老骨头了，再不走走怕是没机会咯。”李爷爷笑呵呵地说着，手肘不停地碰着好友的胳膊，“是吧。”

“是啊，老李就想赢我一局，你就让让他吧。”

“那李爷爷今天赢了吗？”

“下次一定!”李爷爷说得信誓旦旦。

“那今天要先回去了哦。”小胡指了指住院部，“孙医生在病房等你们。”

“这孙医生今天有时间啊……”李爷爷斟酌着，但也只能乖乖跟着回去。

向阳回到病房的时候，牧清野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坐在床沿上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出神。

“怎么起来了？”向阳过去挨着牧清野坐，顺着他的视线往外面看去，除了那片湛蓝，什么都没有。

牧清野似才缓过神来:“是要接啊婆出院了吗。”

“嗯，我的假期也结束了，后面这段时间可能不能经常陪你了，不过我一有空就会过来看你。”

“我跟孙医生商量了，今天跟啊婆一起出院。”

向阳想也没想就否决了:“不行，你才养几天，你想过自己的身体没有。”

“向阳，离冬天不远了，我想在此之前多走走。”

向阳撇过头去，沉默不语。

牧清野拉过向阳的手:“你去上班，我在家等你下班。刚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还能帮忙照顾啊婆呢。”

“好，我们回家。”向阳回握住他的手，“那就直接去啊婆那了，我们一起回去。”

“嗯。”

远在老家的林霄听到向阳，牧清野重归于好，关系甚至更进一步时，忍不住感叹道:“念念，还真被你说对了，他们兜兜转转最终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当局者迷，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道不清了。”程念拍拍林霄的脑袋，“也就你信向阳那鬼话。”

林霄倒也开心了，他这兄弟啊，就没谈过恋爱，他都以为向阳以后要孤独终老，或者是哪天跟自己说参透了人生，要出家。不过还在如今是不可能了。

今年秋天多雨水，也比往年冷了许多，向阳总是担心牧清野冷着了，大衣毛衣早就提他安排妥当。啊婆也嫌不住，昨天说要给他们织毛衣，今天又说还少个围巾，不过都被向阳给拦下了，叫她现在得了闲就好生休息着，不用再整天忙里忙外了。

刚开始啊婆是不情愿的，忙忙碌碌了大半辈子，突然叫她在家什么都不干，那怎么受得了，于是天天洗洗这个，又专门做饭跑到A大去给向阳送饭。最后向阳只能搬出牧清野来，说牧清野一个人，这天又冷，叫啊婆看着他来点，这才让啊婆松了口。不过自那以后牧清野总是见着他就笑。

“这几天都在想什么呢？”有一天夜里，向阳实在是憋不住了，环住牧清野的腰身，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怎么见着我就笑？”

牧清野伸手把他的脸推开:“刚好我渴了，给我倒杯水吧。”

“好嘞！”向阳利索起身倒水。

从屋外进来时，向阳手里还多了个暖水袋:“这个我先捂我先捂一会，你起身喝口水，不然我等会进被窝你又该冷了。”

牧清野把手里的空水杯拿给向阳:“哪有这么娇气，这样我还要不要活了，”

“要啊，我的啊野会长命百岁。”

“你过来。”牧清野朝向阳招了招手。

向阳乖乖走过去，不明所以。

“没大没小的，喊哥。”牧清野捏了一下向阳的脸，倒是没之前手感那样好了，牧清野心里感叹。

“睡觉了。”牧清野手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个暖水袋，只听向阳那有些气气愤的声音，“手这么冷也不知道好好捂着!”

“好，睡觉。”

到最后，向阳也没从牧清野那套出来见着他就笑的原因。

向阳这个老师严格来讲也不能说是学校的老师，而是特聘教师，主要还是带着实验室的学生做项目。

“老师，你今天有课吗？”问话的人是实验室的班长。

“对。”向阳在收拾东西，“查儿，今天的实验记得整理成数据发给我。”

“在此重新声明，我的名字叫李查查。”班长声音带着坚定。

“查儿!你今天依然帅气~”旁边的妹子朝她抛了个媚眼。

“鱼离不开，我离不开你，爱你就跟呼吸一样，轻而易举!杠，古乐。”李查查大声地且声情并茂地喊出了妹子曾经的朋友圈文案。

“李查查!”

向阳清咳一声:“这次去别校研学你们好好学着点，等你们回来还有一个比赛，我推荐你们俩去了。”

“好的，老师。”两人异口同声。

“别给我整这出，回来请你们吃饭。”向阳摆摆手示意走了。

现在刚好是下课的时候，不过好巧不巧的是向阳这课刚好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向阳习惯早点去教室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就坐在讲台上看着一个个学生往里面赶。心里想着原来之前自己也是这样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的啊。

不过向阳的课算是人多，在向阳来的时候就有人在位置上坐着了，一半因为长相，一半课程需要。

点名是向阳最喜欢的一个环节，不过他这课不算必修课，点名倒不那么需要了。

“看来今天人不少啊!”向阳起了个头，下面有一些不在状态的学生被向阳这突然高亢的声音吓了个激灵。

状态在了，向阳就进入了今天的主题，他讲课不古板，偶尔还会跟台下的同学开开玩笑，一节课下来也算顺利。等到了下课，学生都差不多走光了，向阳才不急不慢地收拾完东西出去。

牧清野早上跟他说今天要带奶奶去附近逛逛，午饭也顺带去外面吃了，不用着急回家的向阳自然是去食堂。但才收拾完东西往外走，他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哥!”

“我来都来了，又不是就要走了，跑这么急干嘛？”牧清野拍了拍向阳的后背，轻声说道。

“惊喜嘛。”向阳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还在现在走廊的人不算很多。向阳又好奇:“你怎么大中午地过来了？不是跟奶奶出去逛了吗？”

“嗯，已经回来了。”牧清野把拎着手里的保温桶轻轻晃了晃，“啊婆说好久没有给你煲汤了，本来说要亲自送过来的，但我哄着让她睡下了。”

向阳接过保温桶，看着牧清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先领着牧清野回了学校的宿舍。

推开门，房内的摆设一览无余，因为向阳买的房就在附近，经常回家住，这间宿舍还是向阳临时申请的，终究是房子再近，也没有学校近，最近又要忙项目的事，最方便的还是直接住学校里。因为不经常在这住，房内就只有一个四件套，一个烧水壶，连水杯都是一次性的。

“你在学校就吃这个？”牧清野拿起桌上的一桶泡面问道。

“也不是，有时候不想去食堂吃饭就吃这个，不过很少!”向阳过去拿过泡面放下，又忙着烧开水，但看到桌上的一次性杯子时又停下动作。

牧清野拉过向阳，把汤盛到带来的碗里，递过去给他:“我没有想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向阳喝了口汤，感觉温度还可以，又舀起一勺递到牧清野唇边。

牧清野摇摇头:“我喝过了。”

向阳只好自己喝，他嘴里嚼着东西，声音含糊不清:“我可以在食堂吃，不用专门跑过去给我送。”

“食不言，好好吃饭。”牧清野又给他碗里添了些肉。

牧清野一直在旁边看着向阳把自己带来的汤都吃完，才缓缓开口:“那你开心吗？”

向阳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后面一下琢磨过来，重重点头:“开心!”

吃饱喝足向阳精神一下就萎了，困意上头，就抱着牧清野不撒手，嘴里呢喃着要午睡。

“你睡你的，我等会还要回去看着啊婆呢。”嘴上这么说，牧清野也没舍得拨开向阳环着他的手。

“啊婆刚刚发消息给我说跟邻居奶奶唠嗑去了，你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还不如留下来陪我。”

牧清野无奈:“你多大了？”

“对你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哥，你让我怎么办呢？”

“睡觉。”牧清野掰开向阳的手躺到床的另一边，但向阳还是凑了过去，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牧清野感觉身体也开始暖和起来。

向阳宿舍周围都没有人住，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只能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还有向阳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牧清野想转过声去看向阳，但他稍微动一下，向阳就感觉要醒过来。就这样也好，不大的房间，周围都是安静的，只剩下他们。

牧清野很早就想这样了，和向阳一起，还有啊婆，他想能陪一天是一天吧，至少最后的时间是在他们身边的。还有牧骁，他的哥哥因为他耽误太多事了，他本来早该坐上如今这个位置了，早该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了。可是他看到那些因为化疗而痛不欲生的人，他问过一个人，那个人说。

“痛，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不在活着了。可是每每看到自己情况好转，家人希冀的目光，我又觉得我还要活下去。”

又或者是那天，他的病情加重，醒来发现哥哥不在身边，他以为是哥哥没赶过来，他知道牧骁有太多事情要做了。但他出门看到的是在走廊尽头跪着的男人，他挪动步子，越来越清晰的是一声声祷告，他在求他弟弟平安，祈祷弟弟再无病痛。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可怕的声音:“哥。”

从来都站得笔直的男人，此刻却为了弟弟，跪在地上祈祷。牧骁从不信神佛的。

牧清野去拉牧骁起来，他说他会的，他自私地想着，上天把奇迹降临到他身上吧，他想活着。

“怎么了？”向阳感觉怀里的人一直在发抖，瞬间神经紧绷，他轻轻扳过牧清野，让牧清野整个人面对着自己，“是身体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医院。”说着向阳就要起身。

“不是。”牧清野拉住向阳，“我突然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