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雪而生 第3章 酸涩

入学第一天，到处可见稚嫩青春的面孔，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们怀揣着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好奇地探索着属于他们的校园，又长又亮的走廊、饭香四溢的食堂、绿草茵茵的操场……

他们将在这里编织这样那样的记忆，收获欢乐与悲伤、惊喜与失望、汗水与泪水，然后向下一个远方飞去。

陆雪宁慢悠悠地在前面领路，一点也不着急赴老徐的约，而是像个导游一样向他介绍校园，走到哪里，指到哪里：“来来来，你看，我们全国有名的京华高中，每间教室门口有一块电子屏幕，你是不是觉得很高级？哎嘿，其实只有有人来检查，或者是大场合才会亮起来，平时都是黑的，懂的都懂哈……”

她灵动的手指在空中旋转飞舞，方晓生安安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听得津津有味，他觉得陆雪宁像施展魔法的仙女，而他深陷魔法之中。

“不得不说我们学校基础设施还是不错的，看！书吧，每一层都有的！沙发都给整上了！如果不是要上课，我肯定能在里面睡一天！”陆雪宁甚至冲进了书吧，大字形仰坐在沙发上，向方晓生招手，示意他来体验一番。

中了魔法的人是不清醒的，一向听老师话的方晓生此刻将老徐的约见抛之脑后，他慢慢走向陆雪宁，在她的对面坐下，沙发的松软让他卸下对老徐的负罪感，陆雪宁冲他挑眉，声音爽朗，笑得明媚：“怎么样？这沙发不错吧！”

“嗯，确实不错。”方晓生坦诚地看着陆雪宁的眼睛，他发誓，他只是在说沙发。

接下来陆雪宁又带着方晓生晃悠了将近十分钟才去找老徐，找到老徐时，老徐的办公室已经没什么人了。

陆雪宁像是回到了家一样，轻快地走到老徐办公桌，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老徐，我们来啦！”

老徐出言教训陆雪宁，却是一脸和蔼：“我说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说着也给方晓生拉了把椅子，笑着招呼方晓生：“好孩子，来坐下说。”

于是方晓生就和陆雪宁并排坐在了老徐面前，老徐慈眉善目，陆雪宁活泼俏皮，他安静沉稳，构成了一幅师生关系融洽的和谐画面……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喊你们过来就是简单交代几句。晓生啊，今天开学第一天，事儿有点多，没亲自去接你，你别介意哈~”老徐的脾气在京华是出了名得好，他这个人没什么架子，对所有学生都是以诚相待，答应了方晓生开学接他却没能守约，他要给方晓生一个解释。

“没有没有，徐老师不用这么照顾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方晓生有些受宠若惊，老徐是德高望重的老师，而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他何德何能让老徐如此对待。第一次见老徐他就知道老徐一定是个好伯乐，老徐眼中有对教育事业的热爱，对他更是有着强烈的惜才之意。

方晓生不知如何应对如此厚重的期待，他不能确定自己就是匹好马，要他自己来说，他顶多称得上是一匹成绩差不多的马。

“唉~我招来的学生，就别和我客气了~你以后和雪宁一样喊我老徐就行~这里是我办公的地方，以后有什么事来直接来找我就行！”老徐笑眯眯的，给人的感觉十分温暖。

方晓生却始终保持礼貌：“好的，谢谢徐老师。”

不是他刻意端着，而是他做了太久“懂事的好孩子”，现在还做不到在长辈面前有任何一点放肆。

陆雪宁就不一样了，她把老徐当熟悉的亲人一样，有啥说啥：“不是吧老徐，怎么感觉你这么宝贝他，偏心啊，偏心啊！”

老徐撑着腿，哈哈一笑：“晓生可是状元，沉稳又靠谱，想不偏心都不行呐~倒是你，毛毛躁躁的，还没开学就和别的老师吵了一架，你呀！”

“夸他就夸他，干嘛说我嘛！再说，本来就是那个老师瞧不起我们画画的……谁说学美术的，都不好好学习了！我们招谁惹谁了！想到这我就生气……”陆雪宁往椅子靠背一靠，双臂交叠在一起，甚至翘起了二郎腿。她抿着嘴鼓起面颊，呼气也是一长一短、呼哧呼哧的。

方晓生不禁用手捂着嘴掩饰笑意，他觉得陆雪宁此时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又像只躲在一旁生闷气的小仓鼠。

“看看，人家晓生都笑你了，还不坐端正点，女孩子翘什么二郎腿，不坐好下次就让你站着了！”老徐挺直了腰板，故作威严地看着陆雪宁，扬了扬下把用眼神示意陆雪宁坐好。

该认怂时就认怂，这是陆雪宁行走江湖的核心要义。膨胀着的气球并没有爆炸，而是通过吹气口缓缓排气。

陆雪宁吐了吐舌头，冲老徐眨眼卖乖，边说边调整自己的坐姿：“好好好，都听老徐的~坐好坐直~行得端，坐得正~”

老徐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头：“唉！真拿你没办法！明天就开始军训了，你收敛点！别和教官杠上！我可管不了军训的事！”

“明白明白，好好军训，听教官的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老徐，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好像唐僧……”陆雪宁嘴上是答应了，但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老徐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知道陆雪宁率性而为惯了，这本身没什么错，就怕有时候率性过头了，惹出没必要的麻烦。

比如说和数学组组长姜老师吵架。老姜的言论确实不妥，成见是座山，更何况老姜对美术生的偏见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那天陆雪宁恰巧走在老姜一行人背后，听到老姜在说美术生怎么怎么样，她没控制住自己，一句“老古董”直接脱口喊出……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场喜剧，陆雪宁喊出口时，在场所有师生跟相约定好了一样都陷入了沉默，所以那声“老古董”，响彻了整层教学楼。

老姜红着脸转过身看着一脸倔强的陆雪宁：“你说谁？”

陆雪宁也是个不怕人的，挺直了腰板：“谁答应我说谁。”

两个人就这么一人一句，一来一回地吵着，一旁的师生想劝解，却根本没机会插嘴他们之间的斗嘴。

最后还是老徐赶到现场从中周旋，陆雪宁才向老姜道歉，道完歉还不忘加句：“美术生其实挺好的。”

好在老姜看在他的面子没再计较，但因为这事，老徐请老姜吃了好多次饭……

“反正该交代的我是交代了，到时候可别说我不管你。”老徐提点完陆雪宁，接着将目光投向晓生：“晓生我还是比较放心的，还有一件事需要说清楚，就是咱们学校的餐补，说的每个月五百，不是说每个月发放五百，而是保证每个月1号，学校会保证你的卡里有五百块的饭钱。其实是相当于包了你的伙食费的，校方合计过，每个月五百，只要不乱刷，肯定是够吃的，咱们学校食堂的饭菜还是不错的。这一点，你有什么疑问吗？说出来，都可以协商。”

“我没有疑问，谢谢老师。”提到钱的事，方晓生不由得又坐直了几分，在上学走之前爷爷给了他一学期的生活费，小杨哥也给他包了红包，他其实已经规划过自己每月、每周吃穿用度所需的开销，如今学校帮忙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他心里是无限的感激，对他来说，即使学校只补助五十，那也是极大的恩赐。

“没疑问就行，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找我，这就是我的工位，一直没变过。那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晓生你们去忙吧！明天就开始军训了，今天晚上早点休息！”老徐看了看表，不再耽误大家的时间。

“那我们溜了？老徐再见！”陆雪宁蹿的比猴还快，话还没说完，一只脚就已经迈出了教务处的门，来也风风火火，去也风风火火，徒留方晓生一人在老徐面前讪讪微笑。

相比起略显毛躁的陆雪宁，方晓生就显得处事不惊，他有条不紊地将椅子回归原位，先远后近，轻拿轻放，临别之际不忘来到老徐跟前，郑重地道别：“徐老师我们就先走了，您也注意休息，老师再见！”

“行，行，忙去吧！”老徐冲方晓生挥手再见，目光随着方晓生离去的背影走了很远很远，他像是看到了，或者说是感觉到了，方晓生的背上压着一座无形的山。

老徐相信，总有一天方晓生能摆脱沉甸甸的枷锁，一如当年蹦出五指山、重获自由的孙悟空。

走出教务处的门，方晓生回忆着方才陆雪宁向他介绍的校园环境，准备先去食堂吃饭。

没走两步，陆雪宁突然从一侧跳到他的面前，受到惊吓的他心脏猛跳了两下，他愣了愣才缓缓开口道：“你吓着我了。”

陆雪宁摸着自己的脑袋吐了吐舌头：“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方晓生一低头便看到了陆雪宁亮晶晶的、真诚的眼睛，他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声：“你没走。”

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出声音里那份隐晦的欢喜。

“嘿嘿……我当然没走，这不是等你一起吃饭的嘛！”陆雪宁突然一脸坏笑，像是在打什么算盘，“我刚才听老徐说，你一个月有五百块钱的餐补？这不得请我喝袋酸奶？”

突然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眼前少女的笑容不怀好意却很温暖，方晓生愈看愈觉得清醒。

原来，是因为餐补。

“那是学校的钱。”方晓生像个宣读判决书的法官，不给陆雪宁徇私的机会。他加快脚步赶往食堂，只想快点吃饭，快点回宿舍睡觉，快点结束这迷糊的一天。

“那好吧！反正我今天也不是很想喝……”陆雪宁瞥了瞥嘴，沉闷地叹了口气，她听出了方晓生的拒绝之意，被拒绝了倒也没觉得不快，因为她觉得方晓生说得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是，学校的钱给他了，那不就是他的吗？那不就可以请她喝了吗？

想了一会她又觉得方晓生说得不对，回过神想出口反驳，却发现方晓生已经走远，她小跑着追了上去：“喂！喂！方晓生你走慢点！你走反了！食堂不再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