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谭笑腻乎地聊得热火朝天,以至于向芜都忘了外面还有一个等着自己出去的闻负灯了。
直到房间的敲门声响起,向芜才想起来自己衣服还没换完。
“还没好吗?”闻负灯的声音隔着房门响起。
“来了来了。”
向芜匆匆和谭笑道别,从床上一跃而下,打开房门,门外几步开外站着穿着柔软家居服的男人。
“这么慢。”闻负灯看都没朝她屋子里看一眼。
分寸感是一回事,更多的是不想看了闹心。
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向芜的房间多乱。
“我在和谭笑聊天。我要和她一起组乐队。”向芜声音很欢快,一副被友情滋润过后的孔雀开屏。
品味着她这点儿孩童般天真的活泼,闻负灯跟在她后面下楼:“是么,进展这么快。”
闻负灯没有嘲笑她不切实际,也没有泼她冷水,说她贝斯弹得很烂,只是略显惊讶地说她进展快,好似默认她组乐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这点认识让向芜弯弯眼睛:“一般一般。”
于是闻负灯在她身后哂了一声。
来到客厅,向芜直奔餐桌而去。
前几天闻负灯的造型师送了他好几包从国外私人甜品房买回来的奶茶,虽然都是速溶的,但是比一般的冲泡类茶品保质期短,而且冲泡流程比普通的速溶奶茶要复杂。
向芜懒得弄,所以她自己从来不喝。闻负灯就很勤劳细致,见到向芜喜欢,他会主动给向芜冲泡。
开水一冲,奶茶就变得非常香,向芜光闻味道就有些找不着北了。
“今天是什么味儿的?”她对花的品类和水果不太了解,每一次提问她都在学习新的东西。
“百香果和梨。”闻负灯在她身后说。
向芜默默记下了,坐在餐桌旁,凑到杯子边上深吸好几口气。
因为现在杯子还太烫了,她没有马上喝。
肩膀被人点了点,向芜回过头。
一个红色的东西送到了她的眼前。
“诶?”向芜愣了一会儿,才完全看清这是一个小丑的玩偶,红红的鼻子,彩色的裤子,黑色的豆豆眼,配一顶歪歪的帽子。
特别可爱,它朝着向芜微笑,向芜觉得还有点眼熟。
“给你的。”闻负灯又往前递了一下,示意她拿着。
玩偶屁股上还挂着吊牌,很大概率是新买的。
向芜一头雾水地接过来,迟疑地问:“送给我的吗?”
“嗯。”闻负灯极其云淡风轻。“下班路过一个商铺。”
其实他在摄影棚的商区辗转了好几家商场,才看到这么一个类似的玩偶。
爱不释手地把小玩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向芜才忽然意识到:“这是你照着那个杯面的赠品买的吗!”
她说怎么有几分眼熟。
“是吧。”闻负灯应得很含糊。“我看你挺喜欢。”
不等向芜回话,他又说:“省得再买杯面了。咱们吃不完,我不鼓励铺张浪费,也不鼓励囤积垃圾食品。”
虽然有道理,但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向芜心里想。
但是她没有戳穿闻负灯,而是美滋滋地反复把玩小人偶,将它摆出一个很滑稽的姿势,朝向闻负灯:“我要把它绑在我的琴上,以后我们乐队演出,它就是我们的吉祥物。”
闻负灯乐了:“待遇这么隆重。”
向芜认真点头:“是呀。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这不算礼物吧。”闻负灯顿了两秒,说:“这有点拿不出手吧。”
“那你要收回去吗?”向芜把玩偶递给闻负灯。
“倒也不必。”闻负灯伸手,想把玩偶接过来把玩。
结果向芜快速收回手,把玩偶抱进自己怀里:“我才不给你。给我了就是我的。”
闻负灯瞧着她瞪着眼睛那副样子,没忍住又笑了两声。
原来向芜没觉得,闻负灯的笑声听起来像是带钩子,一下一下在人的身体里划过去。
她感觉痒痒的。
见这边没什么事,闻负灯转身要回沙发上捡起自己看一半的书。
“诶。”向芜出声,喊住了他。
“嗯?”闻负灯身形顿了一下,回过头来。
“你喝不喝?”向芜把冒着香气的奶茶推给闻负灯。
她还没喝呢。
闻负灯垂眼看了一会儿这个向芜买的陶瓷粉杯子,卡通幽灵形状的:“不,我自己有。”
“你骗人。”向芜说。
“明星要保持身材。”闻负灯耸肩,回身去沙发上捡书了。“不然谁赚钱养你?”
这个理由实在是令向芜难以反驳。
虽然的确也很牵强。
“哦,爱喝不喝。”
-
那天晚上,向芜又做梦了。恍惚中,她似乎想到,自己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才开始做梦的。
仍旧是那个满是金属墙壁的房间,大大小小的屏幕闪烁着不同的画面,或黑或白。
她看到不同的电子屏幕里播放着的流畅画面,却无法拼接成有意义的情景。
天花板垂下来的机械臂仍然垂着,接在房屋中间的女孩身上——也许是她自己。
反正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这一回她头顶的灯是亮着的。
向芜看到她的睫毛在脸颊上打出浅浅阴影。
在原来的向芜眼中看来,椅子上的自己大概是苍白瘦弱的,她会想到缺少阳光的生长环境,也会想到各类营养的摄入不均,想到骨骼,想到血液。
但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潮湿的心情,在看到椅子上被束缚着,接连着许多导管的女孩的时候。
仿佛一张张淋水后的毛巾,层层叠叠盖在脸上,厚厚一摞。
“我以为她真的会自杀。”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调试着设备。
“不。她舍不得。”
向芜感觉,其中一个人好像很意外地看了另一个人一眼。
“你这是人的逻辑。”
这时候她看到椅子上的自己抬了下眼皮,光是这样,似乎就足够她精疲力尽。
憔悴,疲惫,忧郁,麻木。
向芜讶异地发现,自己曾经不会这样解读一个人。
她走到自己面前,和自己面对面。
那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她,又低声讨论着什么。向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于是回头问:“他是谁?”
她伸手指着屏幕中的画面。
是在阳台抽烟的闻负灯。
那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低头看着她,如同她记忆中躺在培养皿中,被研究员俯视。
在她头顶的是埋没在阴影里的两张人脸,面无表情的,目光刺探的,好似贴在玻璃上那样,让人背脊发冷。
“他是你们中的一员吗?”向芜瞪大眼睛,提问,好似这样就能撑开一些恐惧。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于是向芜想眨眨眼,好看清楚面前两个人的五官。
只是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穿着病号服,手背上插满针管的自己。
向芜看到自己的脖颈上有许多纤细的钢丝。她伸手去摸。
然后在后颈摸到了熟悉的轮廓。
激素水平仪。
这个自己还带着激素水平仪。
不知怎的,向芜忍不住拉开面前的自己的领子。
这里的这个人,没有胸前的那排红色字母。
……
-
《燃烧吧,爱旅人》第二期综艺录制的地点在沿海的一个新一线城市。
因为不是直播,所以并没有特意挑选周末的日子录制,这一次的节目录制将要持续两天以上,具体的还得看嘉宾完成任务的情况。
和上一次的冰天雪地不同,此时南方滨海的城市还很温暖,节目组的化妆师给向芜化了妆,还给她编了头发。
换了发型的向芜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比原先更活泼了。她在前面走,无论是南方独有的植物,还是卖东西的小商贩,对向芜来说都十分新鲜,节目组给她编的小辫子随着她欢快的步伐一抖一抖的。
闻负灯戴了一副墨镜,跟在向芜后面,不远不近。
汇合点在鳞州的一座渔船样式的特色建筑里。
鳞州最早都是渔民,大家捕鱼为业。
后来读书的人越来越多,借助着滨海港口的优势,近几年才发展起来高新技术产业,整座城市的经济水平开始上升。
和向芜他们相反的方向,是刚下飞机的温绪宁一行人。
小助理拎着两个人的箱子,有些焦急地在温绪宁周围转悠:“温姐,要不再吃点药吧,等会儿到地方量个体温。”
不骄不躁的天气,温绪宁却穿得很厚。她戴着口罩,带毛的鸭舌帽遮住了光,声音有气无力:“没事。不吃了。”
“温姐,这个综艺咱们是非录不可吗?万一等会儿又吐了怎么办?”
小助理有些焦虑。
温绪宁生理期痛经很厉害,这次还很倒霉地发烧了。
刚一下飞机,她脸色很难看,助理刚想问怎么回事,温绪宁扔下行李就跑去洗手间吐了。
他们在机场缓了好久才出发。
本来他们打车到节目组要求汇合的地方,但因为温绪宁头晕难受,他们提前下来了,打算剩下的路走过去。
“……请假,不太好。我会和大家提前道歉的。”只是走着路说话,温绪宁都有一些喘。
她本来就瘦,此时脚步不稳,仿佛风一吹她就会摔倒。
身后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不等温绪宁迟钝的大脑运转,耳边就响起来熟悉的声音:“温绪宁!这么巧,在路上碰到!你们也打算走着过去吗?顺路还可以看看鳞州的风景。”
两人身后不远处,一辆保姆车正缓慢关上车门,乔松的经纪人在副驾驶翻了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