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照在车玻璃上,反射出一片夺目的银色。大巴车缓缓停下,流光中学的篮球队员们鱼贯而出。嘉晴挎着运动包走在中间,难掩心中的紧张,
几天前,周子杨对全体队员宣布:“这次练习赛的对手是静思中学。”
闻言,沈缘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咦,他脸色好难看,这个静思中学实力很强吗?”嘉晴问身边的周子桐。
“嘉晴,你不知道吗?静思中学有一对传奇兄妹,两人都是极其优秀的小前锋,拥自极快的速度和过人的技术。”周子桐难得严肃起来,“哥哥叫李木,是沈缘唯一无法站胜的对手。妹妹叫李瑶,今年还是高一,但初中时就在省大中获得了MVP的称号,她就是你的对手。”
“省大赛……MVP?”嘉晴脸色也变了,“我初中连省大赛都没参加过……”
“没关系。”周子桐冲她一笑,“我认为你不会输给她,尽力而为就好。”
现在,静思中学的大门缓缓打开,嘉晴怀揣着紧张的心情踏进校园,静思中学的篮球馆高大宽敞,正有篮球击地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来。“吱呀”一声,周子杨推开了篮球馆的大门。双方礼节性地寒喧了几向,然就是进更衣室,分发球衣。嘉晴一直恍恍惚惚的,听什么都隔了层玻璃般模糊不清,直到周子桐将一件球衣扔到她手中,她才清醒过来。低头一看,手中是一件红色球衣,上面印着“12”的号码。
“如何,喜欢这个数字吗?”周子桐已经换上了4号球衣,微笑着问。
“啊……数字什么的,都一样吧……”嘉晴连忙将球衣换上。
周子桐环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声说道:“好,我们走吧!”用力推开了更衣室的门。
对方穿着清一色的蓝色球衣,排成一排等着她们。由于是女生先比赛,双方的男生都在选手席坐着,注视着球场。见女生走出来,他们纷纷起身,把椅子让给替补队员。几分钟的热身后,裁判吹响哨子,双方队员准备开始比赛。嘉晴看见一位梳着低马尾的女生向她走来,甚至对她挥了挥手。
“你好!”她笑着说,“你就是嘉晴吧?”
“是的。“嘉晴微微低头示意,“你是李瑶?”
“嗯。”对方脸上仍带着微笑,眼神却忽然锐利起来,“我不会输的哦!”
嘉晴咽了口唾沫,心脏怦怦狂跳起来。
篮球被高高抛起,又被拍向离嘉晴很近的一块空地。嘉晴立刻做出反应,向弹起的篮球跑去,伸出双手,就在她指尖离球不到十厘米时,一只手忽然从侧方伸出,一把将球捞走。下一秒,李瑶身形一闪,直接从她身侧晃过,运着球向篮筐疾冲过去,嘉晴来不及懊恼,立刻飞快地追上去。李瑶的速度并不算大快,嘉晴成功地追上了她,拦在她面前,李瑶果断一记击地传球,将球分给队友,队友轻松上篮得分。
篮球入网的瞬间,嘉晴已经回头,向对方的篮筐冲去。周子桐一记长传,把球传到她手上,面对对方后卫的防守,她急停起跳,将球投出。“哐”的一声,篮球砸在篮筐上,没进。对手抢下篮板,再次快攻得分。
“没关系,嘉晴,别紧张,就当作是训练!”周子桐一边喊,一边再次将球长传给嘉晴,嘉晴带球突破,起跳投篮,又没进。
接下来的比赛,静思中学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李瑶不断突破得分,还时不传球给队友,而流光中学嘉晴发挥失常频频打铁,只能靠周子桐传给空位勉强拉近分差,上半场结束,比分定格在22:30。
嘉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垂头丧气地走下场,周子桐一直在身边安慰她:“没事的,放轻松,你能投进的,别紧张……”
突然,沈缘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起头,看见沈缘冷冷地盯着她:“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嘉晴瞪着对方的脸,哑口无言。
“这不是你的水平。”沈缘又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死木头!“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嘉晴冲着沈缘的背影吼道,“给我看好,我下半场一定秀你一脸!倒是你,等会儿别被那个李木打得太惨了!”
沈缘背对着她耸耸肩。
下半场一开始,嘉晴就抢到了球,再次急停起跳投篮。“唰”的一声,篮球穿心入网,干净利落。“看到了吗!”嘉晴对场边的沈缘怒吼了一声。
沈缘仍是面无表情。
后面嘉晴愈战愈勇,和李瑶你一球我一球打得不亦乐乎。但由于先前的分差和李瑶好似用不完的体力,最终还是没能追上比分,将分数定格在了46:50。因为是练习赛,所以双方都对输赢没大大反应,很快就分别向更衣室走去。
路上,周子桐勾着嘉晴的肩膀说:“第一次参加高中的比赛,很紧张吧?不过没关系,你下半场表现得很好,省大赛的时候我们一定能赢。”
“嗯。”嘉晴点点头。
等嘉晴把被汗水浸湿的球服换掉,回到球场的时候,男队的比赛已经开始两分多钟了,她看见沈缘那熟悉的身影正举球起跳,准备投篮。突然,一个迅捷的身影从侧方如闪电般跃起,给了一记结实的盖帽,静思中学立刻发起快攻,成功得分。
“那家伙……竟然被帽掉了啊。”嘉晴自言自语着。那么刚才那个身影就是李木了吧?嘉晴再次看见了李木,他刚完成了一次进攻,正在退防。李木看起来和沈缘是同一类型的人,都冷冰冰的没有表情,只是李木的眼神更加锐利坚定。两人的对决中,很明显沈缘处在下风,虽然如此,他的表现依然可圈可点,没有给对方多少进攻机会,比分一直难以拉开。
比赛进行到十几分钟时,嘉晴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沈缘的动作迟缓起来,好几次让李木突破了防线,貌似不是因为体力不支。李木又一次得分后,沈缘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背对着嘉晴,使嘉晴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的肩膀因剧烈喘息而不断起伏着,双手握成了拳,竟在微微颤抖。看着这一幕,嘉晴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这是怎么了?
“沈缘,别发呆!该我们进攻了!”周子杨冲他喊道。沈缘这才转头,向前场跑去。
他转头的瞬间,嘉晴看见他的脸已经苍白如纸。沈缘狠狠皱了下眉头,手轻轻拍了拍前胸,向篮下跑过去。有冷汗从他苍白的额头沁出,他咬紧牙关,那犹如困兽的样子着实吓了嘉晴一跳。
“队长……他怎么了?”嘉晴扯了扯周子桐的手臂,紧张地问。
周子桐看向沈缘,脸色一变,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来了,这家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什么意思?”
“他有哮喘。”周子桐面容严肃地盯着场上的沈缘,“这家伙倔得像头牛,每次犯病都自己忍着,去关心他还会被赶走。”
“那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周子桐面对焦急的嘉晴,仍没太大反应,“他包里有哮喘药,等会儿他会自己去拿。”
就在两人交谈时,上半场结束的哨音响了。
向选手席走来时,沈缘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他双手扶住椅背,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右手猛地攥住前胸的队服,沈缘仰起头,将后脑倚在墙上,双眼着天花板,如同窒息般大口大口急促喘息着,想吸入更多的氧气,他朝堆放运动包的桌子看了一眼,却再次靠上墙壁,半闭着眼睛竭力呼吸,好像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所有的力气消耗殆尽。
嘉晴紧张地看着他。周子桐刚才说“他包里哮喘药,等会儿他会自己去拿”可是现在沈缘这幅样子,明显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嘉晴真怀疑他下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她不敢再等,迅速向堆放运动包的桌子走去。她不知道哮喘药长什么样子,也不好在包里翻找,干脆找出沈缘的运动,整个提在手里向他走去。
嘉晴走到沈缘面前,把运动包举到身前递给他。沈缘闻声睁开眼,看着嘉晴手中的运动包,眼中掠过一丝惊诧。嘉晴更加着急,上前一步,将运动包直接塞进对方怀里,沈缘看着她,好像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猛地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沈缘低下头,迅速拉开运动包的拉链,取出一个小药瓶,用力吸入里面的药物。药物一点一点吸入鼻腔,沈缘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他将药瓶放运动包中,面对着嘉晴,轻轻点了点头。
“你没事了?”嘉晴说完,然对他怒目而视,“蠢木头!难受不知道要说吗?!面子难道比命还重要吗?”
沈缘站起身,提着运动包经直从她身边走过,将包扔回原处。
“哼,连声谢谢都不说吗……”嘉晴不满地低声念叨着。
下半场沈缘的表现十分勇猛,和李木打得有来回,硬是把十几分的分差追到6分。最终,比分停在62:68。
练习赛结束后,流光中学的众人坐上了返程的大巴车。嘉晴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托腮看着窗外。一声响动传来,沈缘将运动包扔到行车架上,在她身边坐下。嘉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头继续看窗外。
汽车缓缓开动了。在汽车行驶的声响中,沈缘低沉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讨厌别人可怜我的样子。”
“啊?”
“从小到大都是一样,我受够了别人看我时怜悯的眼神。”沈缘难得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声音中隐隐透出怒气,“每个人都觉得我是个病人,需要别人的关心和照顾,但我不是。我有哮喘,这是事实,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照顾自己。”
“你在胡说什么?哮喘会让脑子也不好使吗?”嘉晴用辛辣的口吻毫不犹豫反驳,“你刚才站都站不起来了,还说什么照顾自己?你真的不要命吗?”
沈缘呼出一口气,垂下头。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他说着,又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但是,比起活在他人的可怜和照顾中,我宁愿死。”
嘉晴被这句话惊得一震,一时无法反驳。
“你是因为什么而开始打篮球的?”沈缘问。
“啊?”嘉晴被这话题的突然转换呛了下,“是因为我爸爸,他喜欢打篮球……”
“很小的时候,医生就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剧烈运动。”沈缘平视前方,又恢复了平静的口吻,“但我不想一辈子待在家里,就决定开始打篮球。那时我就想: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球场上。”
“天哪……”嘉晴震惊,“你是沈缘吗?怎么突然说这么多话,像换了个人似的……”
短暂的沉默后,沈缘开口:“你知道羽生结弦吗?一位患有哮喘的花滑运动员,人们常用‘一生悬命’来形容他。”
“一生悬命,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挺直身体,靠向椅背,“我只是觉得,万一哪天我死了,很多话就都来不及说了,那会很遗憾。”
沈缘的声音低下去,预示着这段对话已到达尾声。
嘉晴转过头,窗外的阳光依然灿烂。也许对一个“一生悬命”的人来说,能在阳光下打一场球,真的比生命都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