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没有料到,相柳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或者说,他可能都没有到华夷之山,便回转了。
在看清她面庞的那一瞬间,有着惊喜,然后很快便转为疑惑,却没有说话。
小夭抬眸对上他视线,很快便又低下了头。
相柳却并未追究,而是转头对洪江道:“义父,平江连日大雨,我们的粮草恐有延迟。”
洪江闻言,严肃道:“这该如何是好?”
相柳上前道,“是否需要我再去一趟香稚?”
洪江随即问道:“库房里银两可够?”
相柳有些为难,却很快又道,“勉强可维持一段时间,待粮草到来便可。”
洪江道,“那你便尽快去办吧。”
相柳行礼道:“是。”
说罢,他又看向小夭。
小夭起身向洪江行礼道:“伯伯,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洪江疑惑道:“这便要走?你难道不是为了柳儿而来?”
小夭抬眸看了眼相柳,又垂眸道:“我并非为了他而来,现在也该走了。”
相柳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她身上,有着深深的疑惑。
洪江对相柳道:“你送送她吧。”
相柳道,“好。”
小夭再转身时,已变作了原来的玟小六。
相柳并未显露出惊讶,而是平淡得就好似她从来就是如此。
一路出了军营,二人皆是一言不发。
直到走至山腰,相柳才道:“是你做的?”
小夭知道他说的是荻山君相邀之事,颔首道,“嗯。”
相柳眉间微蹙,“为什么?”
小夭没有说话,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相柳停了脚步,挡在她身前道:“为何要接近我义父?”
小夭不敢抬眸看他,也说不出话来解释。
相柳提起她的手,“告诉我。”
小夭那张男人的脸上表情痛苦,可那双眼睛却又柔情似水,深深眷恋,无法舍弃。
相柳心软了下来,垂手,捏着她手背柔声道,“你要做什么?”
小夭终于松了口,“我想问问他为何能坚持这么多年,明知不可能而为之,不愿舍弃。”
相柳的表情变得严肃,甚至是凶狠,“你想劝他投降?”
小夭不敢接话,她知道他生气了。
相柳的脸上显露出讥讽笑意,“你是否太看得起自己?”
小夭也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我如今也觉得,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了一些。”
她说着,抬眸看向相柳,已恢复成女子的容貌,“其实我一早就已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我不甘心,总想试着去改变些什么。可原来这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你们所想的,跟我所想的完全不同。”
她的眼中有失望,但更多的却是遗憾,“我说不服不了任何人,即便努力尝试,也无济于事。费尽心机,却也只能惹你生气。”
相柳的表情有所松动,却依旧眉头紧锁,“你应该知道,这已触碰到我的底线。”
小夭看着被他握在掌中的手,“我知道。但我不得不这样做。”
相柳不解道:“为何?”
小夭从他手中挣扎开来,走到一旁,对背着他道:“我有我的理由,却不一定要对你说。”
相柳的疑惑更甚了,却也并未追问,“你遇到了何事?”
小夭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同你们所做之事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相柳走上前来,抚上她肩膀,“这定然是一件不能告诉我的事,却足够让你害怕。”
小夭突然有些痛恨他对自己的了解,总是容易打破她心底坚硬起来的盔甲。
“你既然知道这事不能与你道来,又何必要问呢?我害怕的事情实在太多,同你要去办的事比起来,也实在太过弱小。”
相柳心中疑惑更甚,“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人太聪明,实在不是件好事。
他总是能抓到问题的关键,让她绕不开。实在麻烦。
“相柳,我要回去了,你也该去办你自己的事情,这比我要紧要得多。”
相柳却又靠近了一些,“对我来说,你也同样重要。你并不是个会愿意犯险的人,而这里对你来说,也并不安全。”
小夭避过他,绕到一边,“可这个赌我打赢了,洪江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相柳道,“可若你没有见到他呢?你若遇到的是我这样的人呢?”
小夭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总归有我的办法,可以见到他的。”
“什么办法?”相柳紧跟在她身后,“是荻山君吗?”
小夭没有回答。
“他是个不会愿意吃亏的人,你一定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相柳道。
小夭惊讶抬头,看向他,却没有说话。
相柳靠近她,抚上她手臂,“告诉我,你答应了他些什么?”
“神农王的原稿。”小夭坦言道。
相柳不知该如何评价。
小夭道:“神农王的原稿虽然珍贵,但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本手稿而已,并没有太大的价值。毕竟我已经全部誊抄了下来,并记在了心里。”
相柳勉强一笑,“我应该料到的,你也并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
小夭笑了,却并不开心,“可他并没有将事情办成。”
相柳垂眸笑道,“是我临时遇到了事情。”
小夭叹息道,“上天注定,让我无法继续。”
说着,她却又道,“但好在我已有了答案。”
相柳道,“什么答案?”
小夭看向他,“我此行所要的答案。”
相柳不禁问道,“你难道不是为了劝降我义父而来?”
小夭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我有那种本事吗?”她问。
相柳释然了,“不是便好。”
小夭又垂下了眼眸,将落寞藏在睫毛下。
相柳突然抱住了她,“这样也好,我可以见到你。”他说着,将下巴凑到了她颈窝里,“我原以为你还在高辛,定然还要一段时日才能回来。但前几天我感受到了你的气息,你在海贝里。”
小夭瞪大了眼睛,惊讶问道,“你能感受到?”
相柳应道,“我能感受到。”说着,他又放开了她,抬手,掌中便多了一颗巨大的珍珠。足有一个球那么大,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小夭问道,“这是什么?”
相柳道:“海贝的妖丹。”
小夭盯着那巨大的海贝妖丹道,“竟在你身上?”
相柳也看向那妖丹,“这就是为何我能掌控它的原因。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若非被我驯服,再过百年便可修出人行。”
小夭不禁叹道,“妖力的压制,果然可怖。”
相柳低头看她,“怎么,你在同情它?”
小夭摇头道,“倒不是同情,只是觉得,你太过强大罢了。”
相柳抬头笑道,“这样难道不好吗?”
小夭垂眸,没有看他,“自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太过强大的存在,必然被人所忌惮。”
相柳也敛了笑意,“我已习惯被人所忌惮。”
小夭没有接话,她的沉默便是她的回答。
相柳看了她一会,却突然凑到她面前,亲吻她的双唇。
不过蜻蜓点水,他便又离开了。
相柳道,“你住在山下?”
小夭抬眸,“嗯。”
相柳眼中有着欢喜,“和谁一起?”
小夭犹豫了片刻后才道,“和左耳一起。”
相柳的表情又变得严肃,有些生气,“你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小夭突然笑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人抢了东西,“你在吃醋?”
相柳没有回答,可表情依旧。
小夭道,“左耳可护我周全,有他在,我也能安心一些。”
相柳却又问道,“那为何你一人山上?为何你让他待在你身旁?”
小夭不再笑了,“因为我对自己要做之事没有把握。左耳单纯,他瞒不住事。”
相柳又抱住了她,“你若只是有事想要问他,何不找我?若是关于你的父亲,我当然也会愿意替你开口。你何必要自己过来?”
小夭没有说话,让他误会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相柳道:“今时不同往日,天下皆知,赤宸的女儿亦是玱玹的妹妹,轩辕王族与赤宸军队势同水火。我若不在,便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可你若只是为了询问你父亲之事,又为何要将我支开?”
相柳说着,又低头去看小夭。
小夭缓缓抬眸,“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来了。”
相柳不解,“为何?”
小夭不得不解释道,“相柳,你不觉得我和你,同我父亲跟母亲,太相像了吗?”
相柳打量着她的眼眸,没有说话。
“你甚至都不敢告诉你义父我同你之间的事情。”她坦言道,“所以我也就不想通过你去接触他。我不希望他站在任何一个角度来审视我,不以谁的女儿,又和谁关系亲密为前提。我想要一个最为清晰的观点。”
相柳眼含失落,却又十分认同。这的确像是她的做派。
但他很快又解释道,“我并非不愿意承认我同你之间的关系,只是,义父对我十分重视,我不希望让他为难。”
小夭自然知晓,“所以我也并未同他提起你我之间的事。我知道你的顾虑,也清楚,你不会为我而改变自己的态度。”
“小夭……”相柳欲言又止。
小夭却笑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若有一日我们分开,也不会有人对我产生偏见。”
相柳闻言,心头黯然。他虽知道他们定然会分开,但听她这样说,心里定然也不会好过。
小夭从他怀里挣开,“我要下山去了,左耳做的东西不能吃,我可还怕自己要饿肚子。”
相柳笑道,“你竟为了吃的要将我推开。”
小夭掐着他的腰,“你不也有事情要去做?还有脸说我?”
相柳扶着腰,“好吧,我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小夭点头,“你去吧,我在山下等你回来。”
相柳的眼睛顿时亮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