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34章 第 34 章

献把冰晶送来时，冰晶盛放在一个盒子中，被冰雪覆盖，看上去只是一块形状不规整，刚刚挖掘出的冰晶。

小夭请了师傅打磨，用了三日三夜，冰晶被打磨成一个球形。

透明的冰晶，里面包裹着一汪碧蓝的海。在幽幽海水中，有五彩的小鱼，有红色的珊瑚，还有一枚洁白的大贝壳，如最皎洁的花朵一般绽放着。一个美丽的女鲛人侧身坐在贝壳上，海藻般的青丝披垂，美丽的鱼尾一半搭在洁白的贝壳上，一半浮在海水中，她一只.手抚着心口，一只手伸展向前方，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召唤什么。在她手伸出的方向，一个男鲛人浮在海浪中，看似距离贝壳不远，可他冷淡漠然地眺望着冰晶外，让人觉得他其实在另一个世界，并不在那幽静安宁的海洋中。

冰晶包裹的海底世界，太过美丽，犹如一个蓝色的梦。

当冰晶放在案上时，因为极寒，冷冽的雾气在它周围萦绕，更添了几分不真实的缥缈，就好似随时随地都会随风，散去。可其实冰晶坚硬，刀剑难伤。

轩辕王看到小夭做的东西，都愣了一愣，走进屋子细细看了一会儿，他也没问什么，只是叹道：“也就你舍得这么糟蹋东西。”

小夭凝视着冰晶球，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夭把冰晶球用北地的妖熊皮包好，和一枚玉简一起放在玉盒里封好，送去涂山氏的车马行，付了往常五倍价钱，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送去清水镇。

小夭从车马行走出来，感觉到轵邑的街道越来越繁华。

这个新国都比旧都轩辕城更包容，更有生气。可是不知为何，小夭却很怀念从前的轵邑城。

小夭去食铺子里买了些鸭脖和鸡爪子，用荷叶包好，又去一旁的酒肆，买了一小坛青梅酒，让苗圃陪着她去了一趟青丘。

下了云辇，小夭眺望着青丘山，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去往涂山氏老宅的路上，她遇到了璟。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们就像是两个隔着岁月河流相见的故人，驻足遥望。

直到确定眼前并非幻影，璟才冲了过来，他飞掠到小夭面前，轻唤她，“小夭……”

小夭笑得灿烂，将带来的小食和青梅酒递给他，璟下意识地接过东西，便听见小夭道：“两个月后我和丰隆大婚，届时欢迎你和夫人来喝喜酒。”

璟愣在原地，一时竟恍惚不定。眼前的人笑意盈盈，看在他眼里，却格外痛心。

他宁愿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早已知晓此事，不过是再在心口扎上了一刀罢了。

有苦说不出，他只能看着她欢快地逐渐远去。

玱玹傍晚来小月顶时，小夭已准备好了晚饭。

她很少下厨，但厨艺却是不赖，只不过平日里并不需要她动手，她也懒得去做。

玱玹吃了不少，两个人陪着轩辕王说笑，时间仿佛不过是风拂柳梢，很快就到了要分离的时候。

小夭跟轩辕王和玱玹辞行，准备明日回五神山待嫁。

轩辕王温柔地道：“你安心回去，嫁妆我和玱玹会为你备好。”

小夭拉着他手撒娇，“外爷，你可要多给我备一些。”

玱玹却仿若未闻，抬手让苗圃拿酒。

小夭让苗圃拿来大碗，乘着还能撒欢，同玱玹一同饮酒。

小夭和玱玹一碗碗喝起酒来，玱玹的酒量和小夭相当，以前在清水镇时未分出胜负，今日却不知节制，很快便相继醉倒。

玱玹拉着小夭的手，一遍遍地道，“别离开我。”

小夭已是醉了，喃喃地道：“是你不要我......”

玱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要你！你做我的王后，我谁都不要，我把她们都赶走……”

轩辕王道：“今日暗卫何在？”

潇潇从阴影处显露，轩辕王对她道：“送玱玹回去。”

潇潇将玱玹扶起，他却拉着小夭的手不肯放开，“我只要你……”

轩辕王挥手将玱玹击晕，对潇潇道：“今夜你守着他，别让任何人靠近他，听到他说的话。”

“是！”潇潇抱起玱玹，正欲登上坐骑，却听轩辕王冷冷地道：“若有，当即杀掉。”

潇潇又道：“是！”

潇潇带着玱玹骑上坐骑，很快隐入云霄。

轩辕王看向小夭，她将自己的头埋在手臂里，喃喃地道：“我不想走......别让我走......”她说着，眼角缓缓有泪往下流。

轩辕王叹息着，唤来苗圃，将她带走。

小夭喝醉了，只觉天地间旋转变幻，头晕目眩。

她听见有人对她说，“别离开我......”

她看不清那人是谁。

于是她迈开了腿想要去追。

可是她的腿，仿佛被千斤重的东西系着，不论她如何使劲，都动不起来。

正当她焦急万分的时候，那人又道，“小夭，你看那明月，万万年不曾改变。若你我也能同那明月一般，长长久久，彼此相伴，也定然是件十分美满的事。”

他这样说着，却又叹道，“只可惜，你终究是要醒来的，待你醒来，便会离开这里......离开我。”

于是她连忙回道，“是你不要我，是你让我离开这里，将我送去璟的身边。你推开了我，告诉我，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可他却仍是叹息，“你我，注定无缘。爱恨难寻，生死难解。这蛊，系着你我的命，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他的身影，缓缓在白雾中显现，淡淡一抹，似是灰色的倒影，“人说，我有九命，可即便有再多的命数，又能如何？我终究不过一颗心。蛊死，心灭，唯有一情无处寻。”

他说着，抬手道，“你走吧，回你的皇宫去，再不要被人骗了去，落了陷阱，害了性命。让我也不得安宁。”

小夭急了，她想要伸手去抓，却始终够不到。

脚下无力，她重重摔在了地上，可那人却依旧在渺渺雾气中站着，丝毫不为所动。

她的心被揪着，眼泪夺眶而出，“不，别让我走，我不想走。”

这人转过了身，她大声呐喊，“别让我走！”

可这人已一步步，渐渐远去。

雾，越来越浓。

小夭觉得连她的身体都被这雾压着。

透不过气。

她却仍不死心，依旧在喃喃说着。明明已无人听见，她却还在挣扎着，“我不想走，相柳，别让我走......”

清晨，小夭醒来时依旧头重脚轻。苗圃和珊瑚已将行李收拾妥当。

小夭用过早膳后，向轩辕王磕了三个头，便上了云辇。

到了五神山，高辛王果然如她所料，一再询问她是否真的确定要嫁给丰隆。

小夭笑着问道：“父王是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吗？婚姻之约哪里还有临期变卦的道理？我若未考虑清楚，当初又何必答应？”

高辛王严肃分析道：“当初玱玹四面危机，你为了帮他才出此下策。如今玱玹王位已稳，你又何必再牺牲自己？”

小夭道：“父王平时明理睿智，怎么事情到了自己头上，却又分辨不清了呢？”

她上前扶住高辛王的手臂道，“我是高辛的王姬，而不是轩辕的王姬。婚期乃是父王同赤水老族长所定，若出尔反尔，岂非让人看不起我们高辛王室？我虽是半路冒出来的王姬，却也不是不明事理，高辛与轩辕毕竟不是一体。”

高辛王摇头叹息，“你若不这样懂事，我反而会更宽慰一些。”

小夭笑道：“阿念已经够让父王担心，我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父王不用为我叹息。”

高辛王道：“可我不希望你为任何人委屈自己。”

小夭讪讪笑着，不再争辩。

高辛王道：“我给你七日时间，让你考虑清楚再决定。”

说罢，便让她回自己宫殿里去，好好休息。

七日间，小夭竟好像真的在考虑，她日日坐在龙骨狱外的礁石上，望着蔚蓝的大海，定定出神。

阿念来找小夭，看到碧海蓝天间，火红的蛇眼石楠花铺满荒凉的峭壁，开得惊心动魄，小夭一身白衣，赤脚坐在黑色的礁石上，一朵朵浪花呼啸而来，碎裂在她脚畔。

眼前的一幕明明美得难以言喻，可阿念就是觉得天荒地老般的苍凉寂寥。小夭的背影让她想起海上的传说，等待情郎归来的渔家女，站在海边日等夜等，最后化成了礁石。

阿念忍不住想打破那荒凉寂寥，一边飞纵过去，一边大叫：姐姐！

小夭对阿念笑笑，又望向海天尽处。

阿念坐到小夭身旁：“姐姐，在想什么？”

小夭道：“什么都没想。”

阿念也望向海天尽处，半晌后，幽幽叹了口气：“我记得，就是在龙骨狱附近，我把你推到了海里。当时觉得，我的日子过得太不舒心了，如今才明白，那压根儿算不得不舒心。”

小夭笑：“你长大了。”

阿念问：“姐姐，那夜你为什么会在龙骨狱外？”

小夭说：来见一个朋友。

“后来，那个九头妖相柳还找过你麻烦吗？”

小夭摇摇头。

阿念说：“我觉得那个妖怪蛮有意思的。”

小夭凝望着翻滚的海浪，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