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29章 第 29 章

轩辕王没有回轩辕山，而是住在了神农山。一国不能有二主，轩辕是国都，他打算等玱玹完全接手国事，再考虑要不要回去。

一切都太过突然，许多事情的调度都还没来得及安排妥当。玱玹需要学会如何处理繁忙沉重的国务，朝臣们也要适应新的君主。

小夭同轩辕王说笑道：“外爷算是把此生所有的叛逆都用在了这次的传位上，将所有人都玩了个彻底。”

轩辕王却不以为意，“做一个帝王实在太过苦闷，总要找一些乐子，逗逗自己。”

小夭闻言也只能跟着笑笑。

她知道，外爷不是任性，而是他真的老了，他可能等不到玱玹征服所有氏族，赢得争斗的那一天了。

他太累了。

所以，在轩辕王退位的第二天，小夭就开始帮他调理身体，制作补药。

这次，轩辕王同意接受小夭的医治了。

一个帝王，终究有他的顾虑和考量。小夭知道，原先他不让她医治，一来是因为他的身体日渐衰退，他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他不行了，否则纷乱四起，他的百年基业就白费了；二来是，玱玹野心勃勃，他不能确定，在自己的百般打压之下，他是不是真的不会起异心。其实，玱玹秘密练兵之事他早就知晓；三来是，他太过了解小夭，她看似什么都无所谓，可真要动起手来，她比玱玹还要狠辣。其实她比玱玹更像他。当然，这第三点轩辕王自然是不会说于小夭听的。

只是小夭自己也很清楚，传位那日，她是真的有谋杀之心的。若轩辕王宣布传位于德岩，那她就会从暗处将他射杀。

她的箭，在场只有玱玹一人见过，他不说，就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那样近的距离，她甚至都不需要用毒，就可以让他毙命。

平时玱玹没空的时候，阿念就来缠着轩辕王，“爷爷，爷爷”地在他耳边叫唤。

这个帝王以杀伐果断而闻名于世，身上自带王的煞气，所以鲜少有人敢靠近。可是阿念却不觉得，她日日缠着轩辕王，陪他下棋，小夭则在一旁为他调理，偶尔玱玹有空，也会来陪他吃饭，跟他说话，说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征求他的意见。

轩辕王看似十分淡然，好似他们来与不来他都无所谓。可有一次，阿念送玱玹出去后，轩辕王凝望着窗外的凤凰树，对小夭道：“很多年前，你外祖母还在的时候。有一次我悄悄从秘道溜进朝云殿去看她，看到你和玱玹，在凤凰树下荡秋千……”

小夭回头看向他，看到他满头白发，神情悲怆，让她不忍看他。

轩辕王还在说着，“她就躺在软榻上，看着你们嬉笑打闹，脸上满是笑容……”他说着顿了一顿，小夭没敢看他。

那是一个帝王的遗憾和忧伤，随着岁月的积累，越发浓重，哪怕只是平淡的叙述，都让她觉得悲伤压抑。

“自我选择走上帝王的这条道路，就注定要与孤独为伴。我曾以为这一生我都无法感受到她的幸福，却没想到，我也能有儿孙绕膝的一日……”

他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只是可惜，她早已不在了。”

小夭自认为不是个心软的人，在那些年的颠沛流离中，她的心已被折磨得非常坚硬。可如今听着轩辕王的诉说，却也不禁湿润了眼眶。

轩辕王道：“你要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委屈自己。即便已做出了选择。但你要知道，你是高辛的王姬，也是轩辕的公主。即便我已退位，也还有玱玹在后面为你撑着，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小夭那颗布满硬壳的心有了松动，她的盔甲，一次又一次地被轻轻拨开。

可她没有哭，也没有觉得委屈，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所以她撑起笑脸，对着轩辕王道：“外爷，丰隆对我很好。他会是一个好夫君，一个好臣子。女子终究要嫁人，我总不能一辈子赖在父王还有你和哥哥身边，那是要让天下人取笑的。”

她说着，爽朗笑道：“堂堂一个王姬，总不好嫁不出去吧？”

轩辕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放在他身边的手。

一个夏日的午后，小夭摇着扇子，倚在凳子上半眯着眼，看轩辕王和阿念下棋。阳光从紫藤架上洒落，照在青砖地面上，一片明暗错落。

玱玹走了进来，他站到阿念身后看她下了会棋，而后又走到小夭身旁坐下，拿过扇子，替她扇风。

小夭低声问他，“你今日怎么这么有空？”

阿念也问道：“哥哥，你今日没事吗？”

玱玹笑道：“我来和爷爷说些事情。”

阿念急急忙忙结束了下棋，轩辕王道：“有些事你不必特意来征求我的意见。”

玱玹道：“但这件事我却一定要告诉您。”他说着，顿了一顿，“我打算娶方雷氏的女子为妃。”

方雷氏是大荒北边的大氏族，轩辕王也曾娶过方雷氏的嫡女为妻，地位仅次于缬祖。

在争夺王位的过程中，方雷氏因为支持休而受到牵连，长期以来饱受德岩和禹阳的打压。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千百年基业根深蒂固，依然屹立不倒。

若玱玹娶方雷氏的女子为妻，他们定当效忠。

轩辕王笑道：“选得好。”

小夭看向阿念，阿念并未有什么明显的举动，只是眉宇间还是可以看到有一股淡淡的忧伤笼罩着。

玱玹道：“谢谢爷爷将方雷氏留给我。”

轩辕王淡笑道：“你已是个君王，征服臣子是你的必经之路，不必谢我。”

玱玹起身向轩辕王行了一礼，而后将扇子还给小夭，悄悄在她耳边说：“不要……知道吗？”

小夭接过扇子，点头道：“知道。”

阿念看着玱玹离开的背影，眼中满是落寞。

轩辕王对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去。

阿念开心地跑了出去。

少女曼妙的身姿从紫藤架的这头跑到了那头，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折射出旖旎的光。

小夭问轩辕王道：“您想让阿念嫁给玱玹？”

轩辕王道：“阿念是个好姑娘，她心思单纯，天真可爱。你父王将她保护得很好。”

即便心里认同，小夭也还是觉得不妥，“就因为如此，所以我觉得，还不是时候。”

轩辕王打量着她，竟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你啊，有时候真该学着收敛一些。”

小夭不知其意，“外爷？”

轩辕王直起身来，舒展着四肢道，“阿念的心思全在玱玹身上，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情。”

小夭走上前来，扶住他，一双眼睛瞧着，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轩辕王转头看了她一眼，略有深意，“所以，全天下都觉得，玱玹娶她，是早晚的事情。”

小夭思索着道，“正因如此，外爷才任由阿念留在神农山，伴在哥哥身边。因为阿念便等同于高辛王，在那些人眼里，高辛王也是支持哥哥的。”

轩辕王没有回答，他不需要回答。

小夭继续道，“可是外爷，哥哥真的会娶阿念吗？”

轩辕王踱动的步子停下来了，“小夭，你是否觉得，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是自私且冷漠的？”

小夭没有回答。

她不敢回答。

轩辕王却发出了一声冷哼，“即便是苍天，都会怜悯世人，又何况是生为人的帝王？”

小夭顿住了。

晚上，玱玹从正殿议完事出来，便看到轩辕王的内侍已在门口等候，他明白是轩辕王要见他。

玱玹随着内侍来到轩辕王的宫殿里时，轩辕王正开始用膳。玱玹道：“孙儿陪爷爷用晚膳。”

玱玹陪轩辕王用完晚膳，侍女上了酸枣仁茶，玱玹喝了一口道：“这稀奇古怪的东西，定然是小夭做的吧？”

轩辕王笑道：“小夭不让我晚上吃茶，这是特意给我用来饭后喝的水。”

玱玹笑了笑。

轩辕王放下茶杯，“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让你尽量去办一办。”

轩辕王自退位以来就不再理会朝事，即便是玱玹来征询意见，他也只是说一些类似的事情给他参考，从不影响他的决断。

想来这件事定然十分重要。

轩辕王沉思了片刻后道：“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招降相柳。”

玱玹心中顿时有了疑惑，“外爷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我知道这非常难，几百年来，清、珞迦、德岩、小炎灷他们都先后尝试过，却都被相柳居拒绝了。但我还是想让你再试一试。”

玱玹深思了许久，而后才开口道：“好。”

轩辕王却又重申道：“尽力一试！”

玱玹不解道，“爷爷是想要将他招入麾下？”

轩辕王摇头，“不过是人老了，想起一些旧事，心中留有一些愧疚，想要弥补罢了。”

玱玹知道，那些前尘往事定然十分复杂，其中细节已不可追究，便没有再细问。

他起身说道：“我会尽量去尝试，但是……我觉得希望渺茫。”

玱玹的顾虑不无道理，轩辕王自然也是知道的，于是他挥了挥手，让他去忙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