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歌声传来,她凝神聆听,这声音空灵美妙,让灵魂都为之颤动,是人世间从未有过的音律。
小夭记得自己曾听到过。
相柳也听见了,他道:“这是鲛人的……”
“情歌。”小夭悠悠地道。
“你怎么知道?”相柳狐疑地问道。
小夭低下了头,讪讪笑道:“我猜的。传说鲛人有着世上最美妙的歌声,这茫茫大海,若不是他们,又能有谁能唱出这么动听的声音来呢?”
可是,相柳并不傻,更不是好骗的,他突然掐住了小夭的脖子,厉声问道:“你是如何知晓这是它们的情歌的?”
他的转变实在太快,表情严厉凶恶,仿佛要将她吃了一般。
小夭这下真的怕了,她拉住他的手腕,“我哥哥同我说,”她有些透不过气,断断续续地说,“鲛人……只有在……求偶时……才会唱出……美妙……动人的声音。”
相柳打量着她,显然并未尽信。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确下手狠了些。
脖子上传来痛感,他松开了手。
小夭粗喘着气,闭上了眼睛。
相柳显然不想让她知晓,她沉睡时,他曾陪着她做过的那些事。
那些拥抱和陪伴,就只能埋葬在漆黑的海底,不为人所知。
他应该是冰冷的,不近人情。即便是自欺欺人,也不愿让人知晓他的温柔,与深情。
相柳望向声音来处,道:“不错,鲛人的歌声既是他们求偶的秘技,也是他们搏斗的武器。听说你们高辛的宴龙便是从鲛人的歌声中悟出的音杀之技。”
小夭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去看看他们吗?”
相柳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小夭撒着娇,央求道:“我从未见过鲛人,传说它们美丽动人,似水中的精灵一般。若错过这次机会,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了。”
相柳闻言,不禁向她看去,将她打量了许久。见她始终苦苦哀求,才终于伸出了手,“他们十分机敏,我必须掩盖住你的气息。”即便已经同意她的要求,也还是有些不甘不愿。
小夭急忙握住他的手,生怕他突然间变卦,紧随他身后,向着那声音游去。
月出,而落海面。
波清,而没常眷
小夭看到了鲛人。
他们是人身鱼尾,女子有着海藻般卷曲浓密的秀发,宝石般的眼睛,雪白的肌肤,十分美丽妖娆;男子却长得比较丑陋,双臂和胸膛肌肉鼓胀,看起来十分强壮有力。男鲛人举着巨大的海贝,追逐着女鲛人边歌边舞。女鲛人则一边逃,一边唱着歌,灵敏迅捷,不让男鲛人碰到她。
在追逐中,女鲛人好像有些意动,逐渐慢了下来,男鲛人打开海贝,里面有一颗拳头大小的紫色珍珠,散发出晶莹的光芒。
女鲛人游进海贝,捧起珍珠,欣悦得唱着歌,好似接受了男鲛人,在赞美他。
男鲛人也游进了海贝,抱住女鲛人,与她热情地亲吻,两条修长美丽的鱼尾交缠在一起,有节奏地簌簌颤动。
相柳当即拉着小夭离开,她却不愿意走,好奇地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相柳没有回答,小夭思索了一会,突然茅塞顿开,这就是交尾啊!
她猛地转过身子,淅淅的水声却惊到了贝壳里的鲛人,他们齐齐露出利齿,愤怒地向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相柳抓住小夭就跑,丝毫不敢回头。
游了很远,待确定鲛人没有追上来以后,相柳才逐渐慢了下来。
小夭问道:“你会怕他们?”
相柳没有回头,断断续续地道:“我不怕他们……但是偷窥别人……总归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小夭顿时羞红了脸,“我哪知道他们会那么直接?”
相柳却已恢复了神态,“这世上除了神族和人族,所有族群在求偶□□上都很直接。”
小夭没有说话。相柳是妖族,严格来说,也并不在神族和人族之列,可她没有胆子说。
相柳见她不语,转头向她看来。
小夭急忙道:“是,是,我不该这样说。”
相柳唇畔抿了丝笑意。
小夭好奇地问,“那男鲛人托着的贝壳是什么?”
相柳道:“海贝是鲛人的家,大的海贝很难猎取,越大表明男鲛人越强壮。女鲛人接受求欢后,他们会在海贝里进行□□,生下他们的孩子。珍珠其实是这些大贝怪的内丹,是鲛人给小鲛人准备的食物。”
小夭想起她沉睡三十七年间所住的那个白色贝壳。
既然鲛人将贝壳作为自己的家,那对相柳来说,那个白色贝壳又代表着什么呢?她越想越觉得羞涩。
相柳见她不语,脸却又渐渐酡红,不禁咳嗽了一声,“我看你平时脸皮挺厚,没想到今日竟被两个鲛人给治住了。”
小夭看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回嘴。
两个人在海底漫无目的地逛着,到后来小夭有些累了,拉住相柳道:“我想回去睡了。”
相柳没有带她浮出水面,而是无声打了个响指。
小夭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迷迷糊糊搭在相柳睡了过去。
相柳一手搂着她,缓缓将她放下。一枚白色海贝向他们游来,缓缓张开,将他们包裹进了贝壳中。
小夭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她甚至还做了个梦,美好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海里摘星星。海里的星星像山里的蘑菇一样,摘了一个又一个,五颜六色,放到嘴里咬一口,还是甜的。小夭边摘边笑,笑着笑着,竟笑出了声来,将自己也笑醒了。明知道是个梦,却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小夭睁开眼睛,记忆里黑暗的贝壳,顶上竟有着点点星光,不刺眼,却也正好够瞧见里面的人。
相柳坐在她旁边,一腿平展着,一腿弯曲,手搭在膝盖上,低头看着她,唇边都是笑意。
小夭笑着伸了个懒腰,甜蜜地说道:“我做了个好梦。”
相柳道:“我听见了。”
小夭坐起了身子,打量着四周,印象里逼仄的空间竟也有宽松的地方。
贝壳很大,即便两个人躺在里面,也不显拥挤。她昏睡时就跟相柳住在这里,两人同榻而眠,共枕而栖。
这样想着,她不由脸红心跳,根本抑制不住。
她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相柳已经意识到了,于是她干咳了两声道:“我饿了,饿得心慌。”
小夭白皙的皮肤上挂了一抹红晕,好似日落时的晚霞,娇娇俏俏抬起了眼眸,叫人移不开眼睛。
相柳的心急跳了两下,但很快就消失了踪迹。小夭以为是自己的心还在慌乱,急忙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就在这时,贝壳突然打开了,相柳缓缓起身道:“走吧。”
相柳在前,带着小夭踏着水花而来,渐渐走向岸边。
小夭回头,便见那白色的贝壳已合上水波纹的边,正慢慢隐入水中。
到了岸上,阳光从海岸娇羞地露出一条边,小夭这才知道,他们竟在海里待了一整夜。
小夭给自己烤了两条小鱼,又给相柳烤了一条乳猪般大小的鱼,用一个大海螺煮了一锅海鲜汤。她自己吃的鱼什么都没放,却掏出随身带的药袋子,在相柳的鱼上撒了不少东西。
相柳咬了一口鱼肉,道:“味道不错。”
小夭笑盈盈地看着他,满足地啃了一口自己的鱼,仿佛连自己吃的鱼都更加鲜美了。
小夭想喝汤,可海螺散热实在太慢,她根本下不去口。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汤上隔空浮起一块薄冰,旋转着吸取上升的热气。
她看向相柳,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大鱼,丝毫没有分神的样子。
过了一会,小夭觉得差不多了,便送到相柳面前道:“你要喝汤吗?”
相柳没有看她,道:“你先喝吧。”
小夭乐颠颠地喝了汤,而后又往里面加了些料,才喜滋滋递给了相柳。
吃饱喝足,小夭躺在沙滩上,看着日渐高升的太阳,听着浪潮拍打礁石的声音,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相柳起身道:“走吧。”
小夭揉着眼睛,望向大海,海洋广阔,一望无际。她突然有些留恋海的怀抱,坐在沙滩上不肯起身。
相柳走回她身边道:“小夭?”
小夭指着那无边的海面道:“那边有什么?”
相柳道:“一些零星的岛屿。”
小夭又问道,“是什么样的?”
相柳回道,“有的岛屿寸草不生,有的岛屿美如幻境。”
“你都去过吗?”她问。
“有些去过,有些没有去过。”他说。
他孤独的百年岁月里,到过的地方不计其数,但是海洋广阔,也还有许多他尚未探知的地方。
小夭叹息道:“真想去那里看看啊。”
相柳默默不语,突然一声清啸传来,白雕落下,小夭不得不站起了身。
小夭没让相柳送她回紫金顶,而是去了轵邑城。
相柳在快到轵邑城时换了天马,却未进城,把她放在了城门口,便转身走了。
他来无踪去无影,她早已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