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思默默 第1章 第 1 章

“学会做红烧排骨，给邻居家的小若带一本《小王子》。”蘸饱了墨的软毛笔尖在宣纸上停顿几秒，又留下一行字：“香菇太胖了，要减肥，今晚不能多吃。”

姜厢思放下毛笔，将写满字的小片宣纸放在一旁晾干。

杏城秋日的午后温暖而舒适，阳光透过书店一整面的玻璃墙，携着门口一棵银杏树的阴影，将柜台前点缀得斑驳。

说是柜台，其实这块巨大的原木桌子是姜厢思的书桌。左手边是收银台，显示器旁边站着几个活灵活现的猫咪摆件。右边放这几盆圆润的多肉植物，每当有客人问起，她便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这盆是花月夜，那盆是玉露……”

这座小城的人温和而善良，说起自己喜欢的事情时，她也会侃侃而谈。

多肉旁边是一整套的砚台笔架，姜厢思从小跟着爸爸练毛笔字学国画，闲时会用毛笔记事，做成记事本，还会自制书签送给一些熟客。

书签上的字体是清雅的簪花小楷，书店隔壁的实验小学有位老教师时常过来看她写字。

姜厢思从柜台下的白瓷茶罐里用一柄小木勺舀出些碧绿的茶叶放进一个矮胖圆润瓷杯里，倒进热水的瞬间，茶香随着升腾而起的热气滚滚而来，一滴水不小心溅到瓷杯上香菇的胖脸上，被她随手抹去。

书店的玻璃墙很厚，但也不能完全挡住马路上的汽车经过的喧嚣，好在书店和实验小学都在一条被银杏路遮挡的老街上，此时正是老街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

姜厢思从标着“儿童文学”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小王子》，她选了从隔壁买来的浅黄色小花图案的纸，和白色的丝带，开始给小若同学包她的小学入学礼物。

林若同学今年六岁，升小学一年级，这份迟来的入学礼物，是姜厢思搬到幸福小区认识她后，现在才补给她的。

店内悬挂的巨大时钟指向下午四点三十分，隔壁的实验小学适时响起放学铃声，姜厢思也给漂亮的丝带打上了一个结。

她拿起一旁早已晾干的“记事页”，放进了她早晚都要随身携带的亚克力小盒子里。

门铃一声轻响，姜厢思朝第一个进门的小客人问了声好。

“姐姐好。”最先进来的是个乖巧的三年级小男生，时常下课来看书，然后等下班的妈妈来接他一起回家。

寂静的老街逐渐热闹起来，姜厢思的书店不卖零食奶茶小蛋糕，但也圈了一大块儿地方卖教辅资料，生意还算过得去。

她第三次弯腰为家长们在教辅书的区域找《教材全解》的时候，放学的高峰期也逐渐过去了。

“您慢走。”随着门铃轻响，姜厢思回头，看到书店里只剩下几个书架之间站着的几个小萝卜头，正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

她没去打扰他们，而是回到柜台前，清点了今天的账目，又将一些散乱的书摆回原位，这是个极大的工程。等她整理完书架的时候，最后一个小男孩已经被妈妈领走了。

她捶着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想着林若妈妈说的没错，是该再招个人给自己帮忙了。

夕阳悄悄溜进店里，姜厢思的睫毛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她收拾了柜台，将装着记事盒的背包背上，正准备关店出门，却听到门铃又响了，伴随着一个活泼稚嫩的声音：“姜姐姐要下班了！妈妈你快点儿！”

姜厢思抬头，看到扎着两个马尾辫的林若蹦蹦跳跳走进来，扑进她怀里，“姜姐姐我好想你啊！”

林若妈妈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小姜下班了？一起走吧！今天我开车了。”

“赵姐，我……”姜厢思迟疑了一下正想拒绝，还没来得及回话，却被一只毛茸茸的头顶蹭了蹭腰。

林若小朋友心里憋不住事情，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她要礼物，只抱着她的大腿用大眼睛看着她。

姜厢思只好拿出自己包装好的书递给她，“迟来的开学礼物，小若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谢谢姜姐姐！”林若宝贝地摸了摸浅黄色的小花，转头对妈妈道：“妈妈你看！是我喜欢的颜色！”

林若妈妈朝她笑笑，又邀请了她一次，“谢谢你送给小若的礼物了，走吧，一起回去！免得你还要挤公交！”

姜厢思不好再推脱，便应下了。

林若妈妈是个女强人，留着短发，穿一身干练的白西装，上车后便换了舒适平底鞋。

林若小朋友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姜厢思坐在副驾驶，白色的汽车发动，驶向幸福小区。

林若小朋友特别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跟姜厢思讲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让有些紧张和尴尬的姜厢思悄悄松了口气。

幸福小区是个老小区了，没有电梯，姜厢思不久前才搬过来，住一单元六楼601，对门便是林若家603，还有一户目前空着，还没有人住。

林若妈妈刚停好车，就遇到了刚刚卖菜回来的林奶奶。

“奶奶！”

林奶奶是个富态的老太太，特别宝贝林若，“小若！奶奶的乖乖孙女儿！今天吃小若最喜欢的清蒸鲈鱼！好不好？”

她手里牵着林若，看到了跟在后头的姜厢思，又热情招呼：“小姜也也一起回来了？走，来奶奶家吃饭吧！你一个人开火也麻烦！”

林若妈妈接过林奶奶手里的菜篮子，“妈，下次缺什么我去接小若的时候顺便带回来吧，免得你再跑一趟。妈说的没错，小姜，一起来我们家吃饭吧！”

“我就是想起来家里葱不够了，下去买了一把，不碍事！”林奶奶说着，一定要姜厢思去家里吃饭。

实在没有推脱过，她就跟着林奶奶去了。

林家她之前也来过几次，她想去给林奶奶帮忙，却被林奶奶赶了出来，“就剩一道鱼没做！很快的！你去陪若若玩会儿！”

姜厢思陪着林若玩乐高，林妈妈换了衣服去厨房帮忙了。

夕阳在林家种满花花草草的阳台上投下一片影子，厨房传来饭菜的香味。

“开饭喽！”林奶奶吆喝一声，姜厢思带着林若去洗手，回来时饭菜都已经上桌了，清蒸鲈鱼，菠菜炒鸡蛋，凉拌茄子还有一道紫菜虾皮汤。

“小姜，多吃些！就是些家常便饭，别客气。”林奶奶热情招呼她。

“是啊，小姜，今天林若他爸加班，不回来，就我们四个，放开吃。”

“谢谢奶奶，谢谢赵姐。”

饭桌上无非聊些家长里短，姜厢思插不进去嘴，安静吃饭，偶尔问到她，她也跟着应几声。

林若更是吃得头也不抬，碗里放着去了刺的鱼肉。

姜厢思吃了一小碗饭就饱了，林奶奶拿过她的碗给她盛汤，跟她说：“小姜今年多大了？”

“谢谢奶奶，我喝半碗汤就够了。我今年24了。”姜厢思接过汤碗，用勺子搅了搅。

“有没有男朋友啊？”

姜厢思抬头，正对上林奶奶和蔼的目光，分明是想给她介绍对象。

她连忙摆摆手，“奶奶我还不急呢。”

“怎么不急？你要是愿意把这事儿交给奶奶，奶奶帮你……”

林妈妈看出她的窘迫，连忙岔开话题：“对了妈，若若明天上学要带的水彩笔您帮着买了吗？”

林奶奶果然被孙女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买了买了！好多种颜色呢!”

“奶奶！我吃完饭就要画画！”

“好！等你写完作业咱们就画画啊！”

姜厢思喝完碗里的汤，正想着告别回家，家里还有香菇没有喂饭，虽说早上走之前给她放了粮，但还要回去看了才放心。

她正要开口，却听见林奶奶电话响了，又把话咽了回去，还是要等林奶奶打完电话跟她说一声才好。

“什么？这么急啊？那我帮着问问吧！”

正拿纸巾给林若擦嘴的林妈妈问了句：“妈，什么事儿啊？”

林奶奶坐回桌边，“就是你爸的老战友，老喻家，他孙子刚回国，在咱们市一中当数学老师，想找个房子住，让我给帮忙打听打听。你也知道他们一家人已经搬走好多年了，对杏城不熟悉。”

“咱们家隔壁不就空着一户吗？”

林奶奶一拍大腿，“对啊！我明早去物业问问。”

喻……姜厢思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勺子，还是出国回来的……

姜厢思放下手中的勺子，朝正在讨论旧事的林奶奶和林妈妈告了别。

“姜姐姐再见！替我向香菇问好！”

“好，若若要好好吃饭哦！”

门一关，热闹也被关进了屋里。

她掏出钥匙，好几次都没把钥匙插进钥匙孔，楼道里一片寂静，她深呼一口气，把脑子纷乱的思绪抛开，才打开门进了屋。

“我回来啦。”

“喵呜。”一只油光水滑的胖橘猫走过了蹭了蹭姜厢思的小腿。

姜厢思放下包和钥匙，换了鞋，走进去，落地窗前猫碗里的猫粮已经被这只胖猫吃光了，看来是是缠着她想多吃些，但上周去看宠物医生，医生还说这小胖子需要减肥了。

橘猫见她不给饭吃，叫得更凶了，姜厢思狠下心没理它，自己去冲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她吹了头发坐在书桌前，把包里的记事本拿出来，在“学会做红烧排骨”这一项后面画了叉，然后在其他项后面画了勾。她将今天的记事本收起来，放进抽屉里。

合上抽屉的时候她有些迟疑，因为里面还放着几张用过的宣纸，上面是她用毛笔勾勒出的一个人的身影，但是背影居多。

她又想起了今天林奶奶说的话，“老喻家……出国回来……”

姓喻的人虽然多，又不是没有。出过国的姓喻的人……虽然她只认识一个，但世界那么大，谁说林奶奶口中的这个人，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呢？

姜厢思的书架上排满了一整面墙的书，最上面一排是她的毕业照，从前爸爸摆的，但其中高中的毕业照早就被她收进柜子深处了。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过往，却仅仅因为别人的只语片言就再一次纷纷涌进了脑海。

书桌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她该睡觉了。

梦里是蓝天白云，一中的操场和教室的风扇，有个人影在其中影影绰绰，好像在身边，又好像在很远，却总是不会露面。

嗷嗷开文了，温馨小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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