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幽暗,绵密的雪将天与山林融为一体,林子间窸窸窣窣的声音被雪风完全覆盖,排列成两大长队的士兵,他们齐刷刷地面朝西南方向站着,左右手各握着长矛和盾牌,一脸肃容。
江宴牵着踏雪,缓步来到军队的正前面,侧过头看向鹿霖郁,看到她一副巴不得自己离开的模样,心里更是不是滋味,握着缰绳的手无意识收紧。
“后半夜的雪会下得更大。”鹿霖郁脱下身上的红色狐裘,走到她身旁,将狐裘轻轻地披在她身上,柔着声音,复道:“你把这个穿好,然后,事事小心,切莫意气用事。”
得了这话,江宴站着没动,还是直勾勾凝视着她的眼睛,反复斟酌言辞,酝酿情绪许久,这才肯开口说话:“你也一样,我会尽快过来与你汇合。”
“走吧。”
鹿霖郁面无表情转过身,待走出七八步距离,江宴突然叫住了她,低沉的声音在雪夜里太应景了,以至于风都因此变大了一些:“阿郁,你别硬撑,打不过就想办法从逐鹿谷里撤离出来,莫要恋战。毕竟......你还要回去娶她做小兔子娘子呢!莫要再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得了这话,鹿霖郁的脚步微微一顿,终还是算漏了一人的感受,心口剧痛了半会,眼眶莫名红了起来。
在一片静默之中,她抿了抿嘴唇,抬手捂着左胸口,战服内的丑兔子似有了温度,隔着衣服温暖了她的手掌心,柔声道:“阿郁清楚。”
“清楚便好,那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江宴整理了一下衣物,竟一个翻身轻盈无比上马,单手握着缰绳,气度与今夜的雪一般,沉稳冷静。
她扭头再看了鹿霖郁一眼,心里更是笃定了此人会有极端行为,但也不好明确讲出口,只好揣着不安离开:“驾——”江宴用脚跟轻轻碰了一下踏雪的左身侧,便领着一千名精兵往西南方向的小道缓缓前行。
待江宴一行人消失在雪夜里,鹿霖郁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将士们,下达了一条指令:“拔营!去逐鹿谷。”
“拔营!”
鹿霖郁转过身看向西南方向,心想,只要时间算得刚刚好,江宴定会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出现,到时候,就算两败俱伤,她也会胜,一定会胜。
她信江宴,同样,江宴也会在她算好的时间之内,赶到逐鹿谷。
这是默契,是出生入死千百次而训练出来的默契。
......
两日后。
大齐霖王府。
深夜,夹杂着雪粒的凉风袭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窗框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宋琬瓷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双脚轻轻落入装着汤药的木盆里,得了冻疮的脚接触到温热的药汤那一刻,变得异常又痛又痒,还有一丝舒服。
约莫着半刻后,侍女芍药突然从门外急匆匆地跑进来,随后一个没刹住,便摔倒在地,嗷嗷叫痛。
“芍药!我不是与你讲过,做什么事都不可以毛毛躁躁吗?”宋琬瓷看着她这张哭花的脸,也不由得心疼,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有没有摔到哪里?若是有,梳妆台上有个紫色小盒子,里面是些治跌打扭伤的膏药,你且拿去用。”
“王,王妃......”芍药的眸子泛红,一脸委屈,哭喊道:“殿下,殿下她出事了,呜呜呜呜......”
“出事?!”宋琬瓷立即从床榻上站起身,蹙着眉,冲着芍药大声道:“谁出事了?你好好说!”
芍药一直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是伤心难过。她道:“殿下,霖王殿下!”
“她怎么会出事?瞎说!”
芍药哭道:“芍药不敢欺骗王妃,殿下她被困逐鹿谷两日了,大秦修士......”
“两日?两日!鹿霖郁!”
得了这话,宋琬瓷顾不上穿鞋,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从房内跑出来,才跑到院子的大门前,便和匆匆赶来的阿雾撞了个满怀。
阿雾双手抱着她,瞪大眼睛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惊讶道:“王妃?!您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
“阿雾?”宋琬瓷的双脚本就患了冻疮,这会儿赤脚踩雪里,更是痛得发红,无法站立。缓了半会,她紧紧抓着阿雾的双臂,目光湿漉漉看着她,语带颤声:“芍药向来莽撞,我不信她的话,鹿霖郁没有被困那什么破谷,对吧?”
阿雾缄默不语,扭过头不敢再与这双眼睛对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出眼眶。
“说话!”宋琬瓷红着眼睛,声音更颤了:“阿雾,你说话啊!”
阿雾抿了下唇,艰难地说道:“是,殿下被困逐鹿谷了。”
“江宴她人呢!她死哪里去了?”
“宴王殿下不知所踪。”阿雾不敢看她,沉声道:“现在逐鹿谷内只有殿下和她身后的那五百名骑兵。”
得了这话,宋琬瓷身形一怔:“怎么会!你们都在骗我!”
下一秒,她大哭着,竟硬生生地推开了阿雾,不顾任何人的劝阻,赤着双脚直接跑出了王府,更是不作任何犹豫,便朝皇宫方向连滚带爬地跑去。
正如一年半前,自己去找父王一样。
她一边哭,一边跑,哪怕双脚已经冻得流出血,都不敢停歇半刻,生怕迟了半刻,鹿霖郁便会多半刻的危险。
也不知道宋琬瓷是摔了多少次,身上全是泥污,头发乱蓬蓬的。
“鹿霖郁,霖郁......”她双眸泛红,费力地从雪地里爬起身,带着浑身的伤,继续朝前跑:“你别怕,别怕......”
她的身后,是两排触目惊心的血脚印,一路延伸向皇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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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相思蛊(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