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住手。”竹儿头摇的似拨浪鼓,眼泪乱飞,却阻止不了那人伸向自己衣带的魔爪。
“有人吗?”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屋内所有人俱停了下来,竹儿甚至忘记反抗求救。
“家里有人吗?我来讨口水喝。”声音稍近了些,想来是门外那人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给小弟使个眼色,小弟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扒着门缝往外看,回头道,“是两个男人。”
“救……”竹儿的话还未喊出来,便被堵了嘴。
“怎么办?”扒门缝的小弟道。
为首之人思忖片刻道,“打发走。”他今日一早被老板骂个狗血喷头,心中不快,便想着找人发泄一番,因此寻了来,他可不想节外生枝,给自己惹麻烦。
开门的瞬间,竹儿哥哥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救命……”话音未落,便听到破门之声,院中人瞬间到了屋内。
看到来人,竹儿瞬间怔在哪里,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一个倒在地上,被打得看不出原本模样,另有两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再看到被几人压在桌子上的竹儿,衣裳已经被撕开,韩宗廷只觉自己这辈子从未这般生气过,断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就不怕被砍头吗?”
为首那人看他们一个细皮嫩肉的贵公子,一个样貌平平的随从,并不出众,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便不把二人放在眼里,“你又是那里冒出来多管闲事的小白脸,我劝你别自讨苦吃,否则,地上这两个就是你的下场。”
韩宗廷懒得与他们废话,“灰雁。”
灰雁应声,身影瞬间移动,眨眼间便把五人制服,他竟是有功夫在身的。
竹儿将残破的衣裳紧紧裹在身上,因着害怕,身子不住颤抖。
为首之人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明晃晃的刀,登时嚣张气焰全无,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韩宗廷在屋内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上坐下,他形容俊雅,身着锦缎衣,气质高贵,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仿佛此刻他不是坐在满地狼藉的寒舍,而是坐在自家华丽的书房,“你们做下的事怎么说?”
为首之人道,“是他欠我们钱,我们是来收钱的。”
“哦?”韩宗廷微微挑眉。
“不信你可以问他。”为首之人指着竹儿哥哥。
韩宗廷把玩着手中折扇,悠悠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你动手伤人,且企图强B良家女子,这怎么说?”
为首之人自是无话可说,他们做事多数是以暴制暴,现在遇到比他们厉害的人,只能自认倒霉。
韩宗廷道,“你欠他们多少钱?”
竹儿哥哥低声道,“一百八十八两。”
韩宗廷将折扇合起,示意灰雁,灰雁自衣袖掏出银票,扔到为首之人脚下。那人拿起一看,竟是一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拿着银票连滚带爬地跑了。
“慢着。”
为首之人只能回来。
韩宗廷道,“今日这事我记下了,日后若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弱小,不做人事,我定让你这辈子也做不了人事。”
“是是。”那些人逃命似地离开。
韩宗廷对竹儿道,“可需要请大夫?”男女授受不亲,他和灰雁不便为竹儿检查。
竹儿摇头,脸上泪痕不断,她不敢想象,今日若非世子殿下出现,自己会遭遇什么,今后的日子又将如何过。她颤抖着走过去,跪在韩宗廷面前,“多谢世子殿下相救,竹儿感激不尽。”
对方是世子,身份高贵,自己不过是一个奴才,可有什么能报答人家的恩情呢?“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世子殿下的恩情的。”
韩宗廷一边起身,一边道,“不是什么大事,你无碍便是最大的幸事了,天色不早,我便不多留了。”
眼下家里这个样子,不便招待客人,竹儿亲送他出门。
这边,竹儿爹娘早已醒来,一家四口,没有一个是好的,她哥被打得尤其惨,幸而都是外伤,未伤及内脏,将养些日子便会好。
竹儿和她娘抱头痛哭,她爹此时骂她哥的力气也没了,只道,“今后,你若是再不改,我们也不用活了,全家人给你陪葬了罢。”
经过今日这事,竹儿哥哥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连连到,“儿子不敢了,再不敢了。”
她爹又问竹儿道,“你认识哪位公子?”
竹儿道,“那位公子是顺平王世子,我跟在三小姐身边,见过他两次,算是三小姐的朋友。”
她爹点点头,“纵是如此,也没有人家给我们出银子的道理,欠他的银子我们还是要还给人家的。”
竹儿点头,话虽如此,可人家那里会把这二百两放在心里。
家里的事情了了,次日一早,竹儿她爹套了车,把竹儿至罗府,之后一个人回家。
竹儿进门,发现罗紫笙伏在案前,不知在写什么,因上前道,“小姐这是写什么呢?”
罗紫笙道,“闲着无事,写写经文。”
竹儿打趣道,“前些日子去清风观上香,小姐同我谈什么‘得道’什么‘信念’,今儿个又写什么经文,莫不是生出做姑子的心来?”
“我不过打发时间写写而已,那里就生出这样的念头。那清风观每日上香的人不知多少,便是在家吃斋念佛的也不在少数,怎得?都要出家当姑子不成?”写这些,不过是让自己心里清净些。
竹儿嘻嘻笑,端上茶来,罗紫笙便搁了笔,“只听你娘说是你爹病重,究竟如何了?若离不开手,你在家待几日也是不妨的,左右我这里不缺人伺候。”
家里那些糟心的事,竹儿如何说得出口,只笑笑道,“不是什么大病,请了大夫,诊过脉,开了方子,吃了药,便好些了。我这些年不怎么回去,不过是我娘想让我回去看看他们,所以,说的重了些。”
罗紫笙笑道,“你呀,心里的疙瘩既已解开,便该坦率些才是,何苦这样装坏人,一家人倒闹的两家人一样生分。”
竹儿叹气,“便是我没有好脸,我娘还时常找我来要钱,若是我给了好脸色,那还得了,若为别的来找我要钱也就罢了,偏是为我哥赌钱赌输的。”想到娘张口便让自己找小姐借一百八十八两,竹儿觉得自己的脸黑得还不够,若是他们知道小姐如此心善,怕是整个罗府都是他们的了。
罗紫笙摇摇头,自己虽是她主子,然这是她的家事,自己也不便多言。
午饭,罗贞没有回来,只她们母女二人,吃了饭,说了一会子话,罗紫笙便回房了。晚些时候,罗贞回家,何氏为他宽衣。
罗贞道,“今日下朝,李大人与我说话,自殿外一路走至宫门口,邀我一起吃饭,实在推脱不得,我便去了。”
何氏将脱下的外衣搭在衣架上,“李大人?那个李大人?”
罗贞道,“李德光。”
何氏讶异,“李德光?虽同朝为官,可老爷与他并无交情,他为何热情相邀?”
这个问题罗贞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回家看到女儿后,他方才明白过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心思只怕不在我这里。”
何氏笑道,“不在你这里,又在谁那里?”
罗贞道,“意在紫笙。”
何氏更不懂了,“老爷这话是何意?那个李德光只怕连见也未见过紫笙,况且,紫笙一个女儿家,并非你们官场之人。”
罗贞道,“李德光有一个儿子,已到娶亲的年龄。”
何氏眉头微蹙,“老爷的意思是,他想与我们做亲家?”
罗贞沉吟半响,开口道,“只怕不是做亲家这么简单,李德光是李美人的哥哥。”而李美人,是二皇子的生母。
何氏瞬间明白过来,“老爷的意思是,二皇子想用这种方法掣肘太子?”
罗贞手握兵权,位高权重,朝中武将有很多是他提拔起来的,若二皇子与太子斗,罗贞的态度很重要。
如今罗贞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太子,便是为了女儿,罗贞也会支持太子,赵奕霖显然也想到这一层。
兵只有在自己手中才有用,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能为他人所用,所以,二皇子想用这个办法让他保持中立。
何氏问,“老爷如何想?”
罗贞道,“自是不能答应的。紫笙若嫁过去,也只能保她和青梧一时平安。皇位只有一个,总有分出君臣之时。若只有青梧,无论结局如何,自有保全之法,若是她们两个皆身处其中,难免顾此失彼。”
“既如此,少不得要寻个正正经经的理由来拒绝,若找不出理由,只怕这件事过不去。”何氏叹道,“若是紫笙和安乐世子的婚事还在,也不会有生出这麻烦事来。”她还不知两人婚事作罢的真正原因。
因想到前几日有人来提亲,对方公子那嫌弃的态度,何氏不免担心,若李德光真打算与我们做亲家,说话便要提亲,他们可去那里给紫笙寻一门合适的婚事呢?
“不如送紫笙去庙了修养一些日子。”正好也能让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淡一淡。
罗贞道,“除非紫笙真的出家,若只是修养一段日子,总有回家的时候,那个时候呢?太子和二皇子的较量不会休止,所以这件事是避不过去的。”
罗贞是为国征战的大将军,为陛下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照理,陛下对罗贞应十分倚重才对。陛下对罗贞确实很好,奖赏也很丰厚,可只有罗贞知道,陛下对自己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器重,甚至有些不喜。
陛下这几年脾气乖张,对亲儿子尚且猜忌,罗贞实不愿过多纠缠于陛下两个儿子中,尤其是他们二人皆觊觎皇位时。
罗贞道,“这件事,容我再仔细想想。”
因着是打猎,罗紫笙换了一身圆领箭袖的直身袍,头发也似男人那般高高束了起来,骑马拉弓都便宜。
出了城,韩宗廷便扬鞭,加快了速度。
起初他担心罗紫笙跟不上,因此有所收敛,并未用尽全力,等他回头,赫然发现罗紫笙就跟在他身侧,心下暗暗吃惊,“方才我还担心罗小姐跟不上,想不到你骑术竟如此不俗。”
罗紫笙脸颊粉中透红,犹气定神闲,“我可是将军的女儿,自小我爹便教我和二姐姐骑马了。”
韩宗廷有心试她,双腿猛夹马腹,马儿收到指令,更加快速向前跑去。罗紫笙不甘落后,紧跟不落。
韩宗廷赞道,“不愧是将军家的女儿,骑术果然了得。”
罗紫笙额头已经冒出细汗,脸颊也红扑扑的,闻言,笑道,“那里能和世子相比。”方才一路上,自己已用尽全力,可她看得出,韩宗廷依然悠闲。
韩宗廷笑道,“我虽不长进,毕竟是男子,若是骑马被一个女人比下去,这脸今后放在何处?春泽场我见你蹴鞠也不错,改日我们比一场如何?”
这话另一个人也对自己说过,可惜,这比试再也没有完成之日了,如此想着,心中便添了一丝苦楚。
罗紫笙随意找个借口道,“自那日二姐姐在春泽场蹴鞠受伤,母亲便不愿我们下场了,日后有机会吧。”
韩宗廷感慨,“父母总是比我们自己还要担心我们。”
两人寻了处平坦的地方,把马拴至一旁,灰雁递过来弓和箭。
韩宗廷道,“蹴鞠比试不成,不如来比试打猎如何?一个时辰为限,看谁打的猎物多。”
“好啊。”罗紫笙爽快答应,遂把箭筒背在身后,一手持弓,同韩宗廷一起离开,之后一左一右,各自寻找猎物。
此时日头已经上来,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洒下,林间清风夹杂着淡淡青草香,耳边不时传来鸟鸣,慵懒又惬意。
三国魏正始年间,竹林七贤隐世,他们七人虽思想倾向不同,却在生活上不拘礼法,皆追求清静无为,他们在一起喝酒,纵歌,肆意酣畅,虽最后各散西东,结局令人唏嘘,但他们在竹林肆意纵情地生活,却艳羡不少人。
罗紫笙猛然想到宁徽,那个有着绝世才情,却时运不济的人,不知他现在在那里。他是否也如自己这般,曾漫步山林间,倾听鸟鸣,感受清风。
一只五彩斑斓的鸟落在枝头,罗紫笙驻足欣赏,待鸟飞走,她这才继续向前走。虽说是比赛,她却好似林中散步一般。
旁边一只野兔经过,罗紫笙抽箭搭弓,一箭未中,野兔蹿入草丛中消失不见,她也不觉惋惜。
直到身后传来得意笑声,罗紫笙回头,赫然发现张廉站在自己身后,他身后还跟着三个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