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赵文琰如遭当头一棒,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婆子手里还拿着思儿的身契,“清早姑娘没有起床,我只当她有了身子累,便想着让她多歇一会儿,便没去打扰。早饭做好之后,我去送饭,谁知敲了半日门,屋内没人回应,我们生怕出什么事,便硬闯了进去,谁知,谁知……”
赵文琰登时面如死灰,抓着有鸣道,“我昨日可有说错话?可有逼她?她为何自缢?可是我昨日说错什么话么?”
有鸣忙安慰道,“不是少爷的错,是她自己想不开。小的昨日就在旁,听得真真的,您没有逼她,还给她房子给她钱,这件事不是少爷的错,是她自己想不开上吊的,不是少爷的错。”
为夫人办事,太子自当尽心,兼着思儿本是太子府的下人,很快便查问清楚了,思儿在府上做事,不曾出府,亦不曾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罗青梧又问了她家中的情况,太子道,“她家中只有母亲和一个哥哥,都是老实本分之人,不曾发现什么异常。”
如此看来,这件事背后无人指使,是那丫头自己痴心妄想,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
这边盘问清楚,罗青梧便回了家,把消息告知父亲。罗贞知晓后,只当自己多心,这件事便放下了,岂料,很快便收到那女人自缢的消息。
罗青梧被唬了一跳,“好端端的她为何寻了短见?她费尽心机大费周章,闹的人尽皆知,如今目的达到,下半生可以衣食无忧,为何要自缢?”
罗贞沉默许久,看来并非是自己多心啊。
罗青梧想到紫笙,担忧道,“紫笙的婚事……”
那女人死得毫无道理,罗贞已经确定这件事背后有人指使,目的便是阻止王府和罗府的婚事,若自己坚持把紫笙嫁过去,那下一个死的便是紫笙。
罗贞叹息,“罢了,两条人命摆在他们中间,便是勉强成了亲,这件事也是她们心里一道坎,现在分开虽痛苦,好过紫笙一辈子心中背负愧疚。”
罗青梧也叹口气,“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可怜了她们两个。”
罗贞有心把这件事告诉青梧,转而一想,背后那人目标是自己,若那人要对青梧动手,在青梧嫁给太子前便会动手,他没有阻止青梧和太子的婚事,想来青梧是安全的,她不知道此时也是好的。若告诉她,徒增她担心,于事无益,还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中,因此,并未将此事告知她,只自己在暗中调查。
“我去告诉紫笙。”婚事作罢,总得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紫笙,父亲母亲不舍,还要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去才是。
罗紫笙倚在窗下看书,罗青梧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罗紫笙忙让座,竹儿上了茶,“方才做了会针线,有些乏了,想到清明时大哥哥回来带给我的书,还没看完,便拿出来了。”
罗青梧笑道,“你果然是随了母亲,专爱看这些医术草药的书,难不成日后想做大夫不成?”
罗紫笙也笑道,“上次看病,唬得我差点丢了半条命,今后是万万不敢再给人瞧病了,不过是闲来无事自己看着玩的。这位大夫把自己一辈子所遇到的奇特病人全部记录在册,包括病症用药病情后续的转变等等,很多东西是我们平日里想也想不到的,看着这本书就好似跟在这位大夫身边,亲眼目睹一般,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日子,看着只是有趣罢了。”
罗青梧把书放到一边,想到接下来告诉紫笙的事情,自己倒先难过起来,“紫笙,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要同你讲。”
罗紫笙看姐姐神色不同往日,问道,“什么事?”
罗青梧缓了一下才道,“你和赵文琰的婚事作罢了。”
罗紫笙一怔,并不作他想,“为何?是因为思儿……”
“她死了。”罗青梧打断她的话,不忍看妹妹的眼睛,“她上吊自杀了,就在昨晚。”
罗紫笙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为何会死?自己已经接受了她,文琰哥哥还给她找了院子让她安心养胎,她为何会死?
文琰哥哥,自己和文琰哥哥。
罗紫笙心中五味掺杂,不是个滋味,脑袋里更是纷纷乱乱理不出头绪,鼻酸耳馈。好半天才呐呐道,“所以,我和文琰哥哥的婚事……”心痛难忍,后面的话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罗青梧心疼地为她拭去脸颊的泪水,待要说什么,又不知说些什么,唯有叹气。
罗紫笙脸上挂着泪痕,扯出一抹笑,“倒像是姐姐出嫁前,我劝你,现在轮到你劝我了。”二姐姐不愿嫁太子,迫不得已只能嫁过去,而自己,想嫁给文琰哥哥,却嫁不得,为何没有一个遂意的呢?
罗青梧也替她难过,“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个。”
罗紫笙无声凝噎,泪光点点,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整个人都在颤抖。
晚饭时,罗青梧越想越不对劲,饭也吃不下去了,“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太子给她夹菜,“那里不对劲?”
罗青梧搁下箸,认真对太子道,“那个叫思儿的,若说她是受老二指使,先有身孕后自杀,以此来破坏赵文琰和紫笙的婚事,倒也说得过去,偏她从未与任何人有过接触,只能是她自己不安分,想着做主子,若是这样一来,她的目的达到了,为何还要自杀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完罗青梧的分析,太子眉头微皱,“你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罗青梧不满撇他一眼道,“那丫头的事情你真的查清楚了吗?会不会是漏掉了什么?这件事于理不通啊。思儿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活路,眼下活路有了,是什么原因逼着她不得不自缢呢?”
太子皱眉道,“你觉得她是被逼的吗?”
罗青梧道,“除了被逼,我想不出她其他原因。总之,这件事不简单,你再命人好好彻查一番,尤其是思儿搬出王府后,她有没有出门,见了什么人,与什么人有过接触,都好好调查一番。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与老二有关。”
太子应下,想到赵文琰,叹口气道,“这婚事没了,只怕会要了文琰半条命。”
罗青梧也叹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不好过,紫笙又哪里好过得了,今日自己同她说这事时,她眼泪就没断过,真真叫人心疼。
一个月后,太子查明了事情,果真是二皇子在背后闹鬼,恰对了罗青梧心中所想,从此,对二皇子更加恨起来。
五月的天气,白天天气燥热,夜晚燥热散去,添了一丝凉爽,此时清风明月,院中鸦雀无闻。竹儿知道紫笙心中不快,在外面守着不来打扰,屋内只有罗紫笙一人。
花枝剪影落在窗上,罗紫笙的目光随着剪影上下晃动,脸上泪痕未干,神游天外。往日同赵文琰的一点一滴浮上心来。
风光霁月笑容灿烂的他。坚定把自己护在身后的他。郊外枫树下,羞涩不敢与自己直视的他。春泽场害怕惹自己生气,小心翼翼的他。
两人约定一起看红色的枫叶,约定一起蹴鞠,还约定一起喝酒,如今却是一个也不能了。
忆往日,心中甜一时苦一时,这两日的眼泪较比之前加起来还要多。
桌上放着大哥哥送给自己的医书,上面记载着各种病的治疗方法。罗紫笙曾如渴极之人急需寻找水一般,她急切得翻动书页,寻找可以医治自己心痛的方子,最后发现这心痛无药可医。
白净瓶被罗紫笙握得久了已经生温,眼泪溢出眼眶,滴在瓶身美人的衣裳上。
“这是我们少爷自己酿的桃花酒,特意吩咐我来送给罗小姐的。”赵文琰嘱咐有鸣,不要把自己提及自己挨打的事情,有鸣只好不说。
装酒的瓶子是白玉色,上面画着一个少女,站在桃花树下,手中拈一支桃花凑在鼻尖,似在闻着花香一般,神色娇羞,裙角飘逸。
“这瓶子是我们少爷亲自挑选的,上面的侍女桃花图也是少爷亲画的。”有鸣讪笑,“少爷本想提首诗的,可惜,想了半日,还是没有落笔。”
罗紫笙几乎可以想象出,文琰哥哥手中拿着笔,伏在案前,对着瓶子皱眉深思,直到笔尖的墨滴落下来,也想不出恰当的词时的模样。说不定还会在心里懊悔自己平日里的不读书。
那日不曾发现,今日细观之下,那侍女竟是文琰哥哥照着自己的模样画上去的,罗紫笙嘴角勾起一抹笑,兼着脸颊上的泪水,甜蜜苦楚心酸浇在了一处。
竹儿在门外守了一阵子,屋内一点动静也无,她心中放心不下,推门进来,罗紫笙对着桃花美人兀自垂泪,暗自叹口气,上前把瓶子拿过,放进柜子里,“小姐别看了,睹物思人,您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
罗紫笙呆呆的,任凭瓶子被拿去,毫无反应,竹儿服侍她躺下,她便躺下了。待竹儿离开后,罗紫笙便盯着帐子发呆,脸上的泪痕干一会儿湿一会儿,如此反复,一夜未睡。
次日便有些发热,嗓子发紧,身上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力气。竹儿忙请了何氏过来,何氏诊过脉后,开了方子,竹儿自去抓药。
罗紫笙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双眼微阖,脸颊犹挂着昨夜的泪痕。
何氏叹口气道,“有缘有份终相守,你们是有缘的,可惜没有相守的份。你这样折磨自己,除了让自己难受,还能做什么用?若是哭一场难过一场有用,娘陪你一起哭一起难过。”何氏心疼地整理女儿腮边的碎发,“事到如今,你想也无益,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罗紫笙微微睁眼,“不过是昨夜没睡好,我好好歇息一阵子就好了,娘不用担心。”
孩子是自己生的,自幼在自己膝下长大,她的脾气性子自己还不了解吗?说什么昨夜不曾睡好,这脸上的泪痕却骗不了人,整整哭了一夜是真。
何氏心中虽担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因笑道,“你确实该赶紧养好才是,后日是你的生辰,自来见人家过生辰都是高高兴兴的,从来没有躺在床上的道理。你想吃什么,告诉娘,娘亲手给你做。”
罗紫笙本不想过的,又怕爹娘担心,勉强说了几样,何氏一一答应下来。
一时竹儿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何氏扶罗紫笙起来,喂她吃了药,又扶她躺下,命竹儿在旁好生伺候着,这才安心离开。
安心养了两日,罗紫笙的病已好了大半,到了生辰这日,盥洗上妆,特意换了身鲜艳的衣裳出门,何氏看到自是欢喜。
正吃早饭,有小丫头来报,“二小姐派云儿给三小姐送东西来了。”
何氏暗自奇怪,紫笙这几日心情不好,又赶上她过生辰,青梧为何不亲回呢?
正想着,云儿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小丫头,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云儿笑道,“今儿个是三小姐的生辰,二小姐特命我送了这些东西来,这些东西都是二小姐亲自挑选的,三小姐肯定喜欢。”
罗紫笙道,“不知道二姐姐在忙些什么?”
云儿道,“太子妃今日进宫了。”
只说了这一句,云儿便不再说了,罗青梧为何进宫,她一字不提,既是进宫,何氏和罗紫笙也不好多问。
云儿笑道,“皇后娘娘喜欢二小姐,时不时会让二小姐进宫陪她说话,不是什么大事,夫人和三小姐放心罢。”
云儿走后,方才还热络的气氛便染上一层愁绪,何氏想到皇宫内的勾心斗角,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针锋相对,不由担心起来。一个不得不嫁,让自己担心,一个想嫁不能嫁,夜里一个人哭,也让自己担心,想想心中就不是滋味。
罗紫笙宽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二姐姐冰雪聪明,会处理好的,真有什么事还有父亲呢,不用担心的。”
何氏点点头,刚吃完饭,还未喝茶,又有丫头来,“安乐王妃来了。”
两人俱是一愣,何氏自想着,两家婚事作罢,没有了关系,王妃没理由上门来才是。罗紫笙则是想到赵文琰身上的伤,不知恢复得如何了。
何氏悄打量一眼罗紫笙,才道,“什么事?”
那丫头道,“没说什么事,看样子挺急的。”
何氏只得过去,来至前厅,还未进门便看到王妃在厅中踱来踱去,眉间紧蹙,看到何氏进来,勉强挤出一抹笑,“今日来,实有个不情之请,我实在是没法子了,请紫笙去看看我们家那个吧,再这么下去,我怕他连命也没了。”